沈沅觉得自己打陆之昀手心的力道并不重,且男人惯是个手劲大的,捱上这一下,应当也不算痛。
可她持着戒尺的纤手,还是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顽劣。”
陆之昀淡声斥了一句,亦蓦地攥住了沈沅的细腕,并从她柔腻的掌心里夺回了那把戒尺。
整个动作做下来,他微粝且带着薄茧的肌肤也难免会触及到沈沅的手心,那几寸柔腻的肌肤也比旁的地方要敏感了些许,犹如过电般,还泛着些许的痒意。
沈沅将纤手轻轻蜷起,想要掩饰自己的异样,自她怀孕后,也发现自己身上的好些地方都悄无声息地变了。
感官比以往更敏锐了,对于陆之昀的无意碰触,身上的反应也是有些大的。
临近产期的这几个月,更甚。
陆之昀倒是对妻子的异样浑然未察,佩着玉扳指的修长左手还把玩着那把乌木戒尺,深邃的目光落在沈沅赧然的小脸上时,颇有那么几分禁欲的冷淡气质。
沈沅刚想将手收回,陆之昀却先她一步,将她适才拿戒尺的手握进了掌中。
“官人……”
沈沅的嗓音恢复了平日的温软,可陆之昀的沉默不语反倒让人觉得可怕。
她寻思着,左不过就再被他打次手心,他的气便也该消了。
陆之昀却嗓音低低地道:“你这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沈沅眨了眨眼,可听他这话,倒也没什么恼怒的意味。
陆之昀瞥了眼她隆起的肚子,又问:“说罢,为什么要穿我的衣服?”
话落,沈沅便从太师椅处小心地站了起来,还摊开了双臂展示给男人看。
陆之昀亦随之站起了身,缄默不语地上下看了她一眼。
沈沅这才柔声道:“官人您看,您的衣服妾身穿,也是很合适的…等妾身生完孩子后,就拿着您不穿的这几件衣服改一改。往书院跑动时,穿男装也能更方便些。”
说罢,她亦动作小心地转了个圈,全方位地又给陆之昀展示了番穿衣的效果。
“所以官人,您不穿的这几身衣物,就都给妾身吧。”
除了肚子,沈沅近来的身形也确实变了许多。
譬如那本就拥雪成峰的玉脯,还有那愈发圆挺的桃尻……
偏生眼前的美人儿还浑然不知,她用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乖顺地看着他,还穿着他宽大的深衣,或是随意地做些举动,便是含蓄且无声地诱引。
陆之昀听着她柔柔的话音,冷硬的喉骨也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随即便眸色深沉地又往沈沅的方向走了几步。
屋外光影渐黯,歧松馆的小厮也掌了灯。
男人靠近她时,高大峻挺的身子亦在绒毯上落了影,将她罩得严严实实的。
沈沅刚一掀开眼帘,略显懵然地仰首看他时,身后的桃尻也捱了道不轻亦不重的巴掌。
虽然一点都不疼,但是沈沅知道陆之昀这是在教训她,还是下意识地阖上了眼睛。
她身子蓦地一僵时,陆之昀也攥住了她的胳膊,使她能够站定。
沈沅也不知是为何,这番陆之昀再同她讲话时,嗓音竟是变得沉哑了几分,故意冷着眉眼问道:“就这么想穿我的衣服?”
沈沅的神情微怯,只弱声回道:“反正官人也不穿它们了…妾身穿,还能省俭银子。”
陆之昀稍显凉薄的唇微微抿起,沈沅带着平顶巾后,人瞧着也愈发地清秀了,倒还真像是个小书生。
他缄默地将她发上的平顶巾摘了下来,亦在她微赧地垂首时,将她浓长的乌发轻轻地放下,那对拇指也拢着她的双耳,将发丝都拨在了耳后。
“碧梧在明堂内没走,一会儿让她将你扶到暖阁,今夜就别想回院子了,等我处理完公务后,就过去收拾你。”
陆之昀这话说的不咸不淡的,可话意自是极不正经的,最后的“收拾”二字,还带着些许的威慑意味。
沈沅顿觉周身一悚。
却说自阿蘅的那件事后,陆之昀也只是碰过她一次,可那次男人有些失了分寸,虽然二人都有及时止损,但沈沅还是不舒服了好几日。
从那以后,二人就再没做过实打实的事。
陆之昀所谓的收拾,于他而言,也就同饮碗稀薄的米汤似的,甭说解饿了,就连解渴都费劲。
见沈沅僵在原地没动,陆之昀便捧起了她的小脸儿,亦微微倾身吻了下她的眉心,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先去暖阁躺一会儿,我不欺负你。”
沈沅这才放宽了心绪,亦被男人用大手牵着小手,将她交给了博古架下立侍着的碧梧。
待碧梧搀着她进了歧松馆西厢的暖阁后,同她那华贵精致的拔步床一比,沈沅暗觉陆之昀平素独宿的床榻还是简陋了些,待她小心地坐在上面后,还涌起了淡淡的紧张。
沈沅瞥着矮榻上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枕褥,不禁胡思乱想着,现在她还有着身子,陆之昀也只敢吓唬吓唬她,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后,她还真有可能再这处也被他欺负上一顿。
思及此,沈沅慌忙地摇了好几下头首,急于将脑海里突然涌现的那些影影绰绰全都忘掉。
她怎么越来越经常地,就会想起这些事了……
正此时,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也突然泛起了阵痛。
沈沅扶着肚子,面上也即刻显露了些许的慌乱,碧梧还站在暖阁里,亦不敢轻易地离开沈沅。
便扬声喊道:“不好了!夫人怕是要生了!”
话音刚落,便听馆室外的江丰即刻抬声应道:“属下这就去寻医师和稳婆!”
陆之昀听到碧梧的声音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男人形状匀亭的指骨还沾了些墨渍,待扶住了颦眉的妻子后,便极尽耐心地低声哄道:“别怕,医师很快就能过来了。”
沈沅被男人搂护着,亦点了点头。
等那一直照顾她的医师到抵了歧松馆后,沈沅的肚子却又不痛了,江丰却也不敢让稳婆就这么离开,还是让她们侯在了外面,如果夫人真要生产了,也不能轻易挪动,这暖阁也就成了她临时生产的地界了。
医师为沈沅诊完脉后,便恭敬地回道:“有阵痛也不一定就能马上生产,夫人请放宽心绪。”
沈沅颔了颔首,她也知道孕妇在即将临盆时,肚子可能会在生产的几日前,就会有些阵痛。
陆之昀自是不懂妇人的那些说道,只凛着眉目问那医师:“夫人现在就阵痛的原因,你清楚吗?”
医师虽然垂着头首,却也瞧见了沈沅竟是穿了身男装,还将头发披散着。
不得不说,首辅大人还真是颇有情趣,竟是在自己平日的办公之处,就与他那容貌娇美的孕妻玩了这么一出。
陆之昀平素的气质这么严肃深沉,还真看不出来是有这种嗜好的。
真是看得他老脸一红。
但碍于陆之昀强势迫人的气场,那医师也只得故作镇定地回道:“夫人即将临产,体质与平时不同…公爷若与夫人过分亲密,夫人很可能就会早产个几日。这房事之外的亲密…也要稍稍控制些……”
听罢这话,沈沅自是羞惭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医师的言语虽然很隐晦,但是沈沅还是听懂了。
也却如那医师所说,她就是在回忆起同陆之昀曾做过的那些事后,肚子才开始疼的。
陆之昀的面色却未浮任何的情绪,随即便朝外挥了下大手,示意那医师退下。
碧梧见沈沅已然无事,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那医师退出了暖阁后,陆之昀则面色淡淡地捻了缕她的发丝,他看着沈沅泛红的耳廓,嗓音低醇地问道:“也没对你做什么,反应就这么大?”
他用食指挑抹她发丝的动作缓且慢,说这话时也故意地对着她的耳朵,见她没回复,他耐心地又问了遍:“嗯?”
沈沅赧然地伸出了纤白的小手,想要推开男人在她发上作祟的那只大手,语气也带了些许的埋怨:“官人,求您别问我了……”
陆之昀却不肯给她任何挣开的机会,虽然放下了沈沅的一缕柔软乌发,却也伸臂将她往怀侧拥了几分。
微凉的薄唇亦轻轻地覆在了她的额侧,嗓音低缓道:“委屈夫人了,等它出世后,我定当好好弥补。”
“……”
——
永安侯府,荷香堂。
春日的京师扬起了雪白的柳絮,料峭的寒意已然褪去,世家小姐们穿的衣衫也轻薄了许多。
沈渝穿着一袭茜色的薄罗小袄,迈入了荷香堂的门槛时,还不知沈弘量为何会突然唤她过来。
近来沈弘量对那五姨娘的宠爱有增无减,沈渝见父亲如此,心中也生出了好些的不满。
待沈渝入堂后,沈弘量已经在主位的圈椅处端坐着了。
沈渝恭顺地道了声父亲后,沈弘量却没应她半个字,也没唤她起身落座。
沈渝正觉得事情蹊跷时,却听沈弘量冷声问道:“我听见了些风声,说你在院子里擅行巫蛊之术,妄图用其诅咒你长姐和她腹中的胎儿,是吗?”
沈弘量的声音是沈渝从未听见过的严厉,她立即就慌了阵脚。
也是,虽然父亲不喜欢沈沅,但沈沅毕竟也是他亲生的骨肉,碰上了她咒她死的这件事,沈弘量愤怒也是正常的。
“父亲…我……”
沈弘量打断道:“没什么好解释了的,也别闹得太难堪,还要让我再命人去搜你的院子。”
沈渝的眼眶中倏地便涌了几滴泪,亦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父亲,孩儿…孩儿也是一时想不通。”
可沈弘量接下的这句话,却让沈渝的心中舒坦了不少。
他的语气平淡了许多,不再是刚才的盛怒,道:“渝姐儿,你要清楚,只有你长姐能平安地生下国公府的嫡子,才能稳住她在镇国公府的地位。这般,我们永安侯府和镇国公府间的关系,也能被绑得更密一些。”
沈渝故作柔顺地点了点头,回道:“女儿知道了,谨遵父亲教诲。”
却觉,沈弘量果然还是更在意侯府的威势,沈沅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一如既往。
不过就是个联姻的工具而已。
“起来坐着罢,虽然现在已经入春了,这地上还是凉了些。”
“多谢父亲。”
沈渝落座后,边从琵琶袖中抽了块帕子,为自己抹了抹眼泪。
沈弘量看着他最疼爱的女儿,语重心长地道:“渝姐儿,你也满十七岁了,为父近来也一直帮你筹谋着婚事。那个康平伯陆谌,不嫁也罢。为父前阵子听闻,他又犯起了疯病,撞在了一根亭柱上,现在还昏着呢。”
沈渝捻帕子的力道重了几分。
陆谌又受头伤的事她也听闻了,虽说在那茶寮外,陆谌对她的态度很是恶劣,但一想起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沈渝的心中还是不甚好受。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能放下陆谌。
却听沈弘量又道:“内阁如今空出了个次辅的位置,等殿考过后,陛下和首辅也应该会再选个朝臣入阁。”
沈渝的眼泪已渐渐止住,听到了入阁这二字后,不禁兴奋地问道:“父亲,按说您的资历也够了,会不会在不久后,您也能入阁做次辅啊?”
官员一进了内阁,便意味着能够靠近大祈的权力中心。
沈弘量却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首,回道:“为父我是入不了阁了,那高鹤洲不把我从尚书的位置上贬下去就不错了。”
沈渝不解:“那父亲突然提起这个来做什么?”
沈弘量还算耐心地回道:“鄂郡公钟家,也算是京城里的豪门世家了,它家的庶长子钟凌去年刚刚丧妻,而今的年岁也快近而立了。这几年,钟凌在朝中混得不错,这小子也是个有野心的,比一般的勋爵世家子弟要有出息,年初刚被拔擢为刑部的员外郎,也早就同郡公府分家。他的府宅就在刑部的九门提督衙门之旁,离咱们永安侯府也算近的。”
沈渝听父亲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也会出了他的心思,小声问道:“父亲这是有意将我许配给鄂郡公的庶长子做填房吗?”
沈弘量捋须颔首,叹了口气道:“唉,你和陆谌的婚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如今若想再嫁给名门世家做妻,也就只有走做人续弦填房这条路了。”
沈渝微微垂眸,自是知道沈弘量是真心实意地为他好,鄂郡公府的这门婚事,于她现在的境遇而言,也是最好的选择。
钟家共有三子,庶长子便是沈弘量看中的钟凌,他虽为庶出,却也是鄂郡公最出息的儿子。
嫡次子钟决,亦是郡府的世子,就是个只知道斗鸡走马的纨绔,平日常去的地方,便是那几处秦楼楚馆。
乡试都考了好几次,至今连个秀才都没中,白白瞎了鄂郡公拼着老脸,给他求来的国子监入学的名额。
至于庶出的次子钟冶,与他兄长钟凌是同母所出,他倒是挺顺遂地就在会试中,中了举人,却并不热衷功名,反是在西苑外开了家书院,经营得也不错,招收的也都是些官家子弟。
平日钟冶喜藏书籍,偶尔也会去游玩山水,日子过得富庶惬意。
可沈渝曾听闻,这钟冶看似清高,却也有着文人的通病,那就是心眼比那针孔还小,是个不容人的。
沈渝正忖着心事,却听沈弘量又道:“为父觉得,钟凌虽然还年轻,但很有可能就会成为这内阁的新次辅。将来的一切都不好说,但是嫁他,总比嫁陆谌要好。”
“父亲……”
沈弘量看沈渝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和声道:“渝姐儿,为父最疼爱的便是你这个女儿,肯定不会让你过得比你长姐,或者是涵姐儿差的。过几日这个钟侍郎应当就能上门提亲了,为父也早就为你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沈渝默了一瞬,心中虽然仍忘不掉陆谌,却还是恭顺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十七岁了,婚事确实不容再拖了。
如果钟凌真的能顺遂地进了内阁,说不定就能将陆之昀和高鹤洲都给斗下去。
都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个钟凌貌似是个有野心的才俊,而陆之昀也兴许会有失势的那日。
思及此,沈渝的眼眸也黯淡了几分。
等钟凌成了首辅的那日,她就能将沈沅和沈涵都踩在脚底下,陆谌这个负心郎也定会悔极了他当初做出的抉择。
——
康平伯府。
陆谌自晕厥后,便陷入了冗长的梦境。
梦中的同一时节点,沈沅并没有去世,沈渝的孩子也并没有出事流掉,反是顺遂地怀到了第三个月。
沈沅的跨院虽然不大,景致却很幽静,桃夭蕊梨也绽了大片,满眼望去,尽是春日芳菲之盛景。
陆谌进了沈沅跨院的小厅后,下人们很快就为二人呈上了茶水,他和沈沅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客气且疏离的,可谓是相敬如宾。
沈沅穿着袭湖蓝色的水罗褙子,气质温娴的坐在一侧,有种冰肌玉骨的古典之美。
陆谌看着她沉静的眼眸,淡声道:“三婶在韶园置了场迎春宴,渝儿还怀着身子,三日后,便由你陪着我去参宴罢。”
话落,陆谌却并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回复。
沈沅白皙的面容竟是显露了几丝犹豫,不禁柔声问道:“伯爷,不知…家中的长辈都会来参宴吗?”
陆谌蹙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你指的是哪一个长辈?”
沈沅抿了抿柔唇,语气还算平静地回道:“就那几个长辈啊,祖母…四叔,还有五叔……”
陆谌的眉宇舒展了几分,道:“五叔应当是不会来参宴了,你也知道,他公务繁忙,很少会参与公府的宴事。”
听罢这话,沈沅才颔了颔首,柔声回道:“嗯,那妾身便好好地准备一番,三日后就陪着伯爷去公府参宴。”
虽说沈沅是在听完他说,陆之昀不会到场后,才应下了陪他参宴这事,陆谌当时却并未觉得蹊跷。
及至三日后,韶园宴上。
园中广池澹滟,杜若连汀,水天空濛隔春亭,颇有旷远明瑟之意境。
因着天气晴好,寇氏便将宴席摆在了室外,濯缨水阁处也搭了个戏台,两个梨园伶人亦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腔。
原本陆之昀应是不会来参加这个春日宴的,可今日的他,不仅来参了这宴,还让寇氏特意为他加了个席位,就坐在他和沈沅的对面。
男人身着一袭镇重威严的坐蟒赐服,腰佩革带,头戴充耳悬瑱的俨正梁冠,容颜英俊无俦,尽显着成熟男人的深沉气质。
他这一坐定,满席的小辈都不敢说话了。
陆谌早就入了官场,自是没将对陆之昀的畏惧外露,却见他身侧的沈沅竟是有了异样。
她持着杯盏的纤手,竟是抖了又抖。
沈沅是个性情沉稳,遇事淡定从容的女子,就算是畏惧陆之昀的官威,也应是不会将情绪都表现出来的。
陆谌正觉得奇怪,却见陆之昀的视线,好像也不甚避讳地瞥了眼沈沅。
陆谌并未多想,只当是陆之昀有些厌恶沈沅的失态,便小声提醒道:“我五叔在看你,你收敛收敛你那些惧怕的心思,别在宴上给我丢人。”
他说罢,沈沅便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亦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伯爷,那我便先离席了,免得五叔生气。”
陆谌颔了颔首,觉得沈沅离席调整调整自己的状态,也总比被旁的陆家子孙瞧了笑话要强。
沈沅离开后不久,陆之昀竟然也离开了席面。
他身前的那套餐具碰都没碰一下,而他离开的方向,竟也是沈沅适才离席的方向。
陆谌心中渐渐涌起了不好的念头,亦觉得他担忧的那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不过既是起了这个念头,他便也离了席,想亲自去寻寻沈沅。
说不定真的是他多想了。
直到陆谌在那面粉墙旁,看到了陆之昀和沈沅两个人的身影时,他的眼眸也难以置信地阔了起来。
乌黑的瓦檐下,粉墙的漏窗外还摇曳着卉木的枝叶。
微风渐起,陆谌躲在了一丛小型的假山后,却见陆之昀竟是撑着结实有力的双臂,沈沅则背靠着身后的粉墙,丝毫都动弹不得,被男人禁锢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处。
陆之昀的身量高大且强壮,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沈沅那柔弱,且纤细易折的单薄身形。
陆谌不禁将嘴张大了好几分,却怕自己会发出声音,再惊扰到了陆之昀和沈沅,便又用右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双唇。
他离二人是有一段距离的,且从他的角度看,陆之昀很像是在亲吻沈沅。
可事实上,陆之昀并没有再次对沈沅行出上次的那种轻薄之举。
他凝睇着美人儿强撑着镇静的那张芙蓉面,低声问道:“想好了没有?陆谌已经动了要让沈渝做平妻的念头,他都这么做了,你难道还要继续忍耐吗?”
沈沅咬了下柔软的唇瓣,却并未看到,陆之昀因着她的这一举动,眼神亦深黯了许多。
她不卑不亢地回道:“我会同陆谌和离的,然后就回到扬州同唐家人一起生活,镇国公所谓的好意,沈沅受不起。”
“你想回扬州?”
陆之昀的声音冷了些许,线条冷毅的英俊面庞亦凑近了沈沅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
两个人的鼻尖,只隔了一指的距离。
陆之昀只要稍稍地倾一倾身子,便能轻而易举地采撷到她柔美的双唇。
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漆黑如墨的眸子也闪过了一抹淡淡的阴鸷。
沈沅觉得双腿发软,禁锢着她的男人太高大、也太强壮,气场也太过强势凌厉。
她诓骗不了自己,纵是外表再淡定,骨子里也还是对陆之昀有着本能般的惧怕。
陆之昀嗓音沉重地问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吗?”
沈沅亦颦着眉目回道:“我现在还没有同陆谌和离,五叔您说这种话,不大合适罢?”
她的嗓音虽柔,却是质问的语气。
陆之昀则将美人儿纤细的下巴捏住,并用指抵着她颌下的那寸软肉,将其往上抬了几分。
“你的表哥,是叫唐禹霖罢?他刚参加完殿考,表现得还不错,我也对他多留意了些。”
沈沅听着陆之昀的言语,亦蓦地意识到,他这是要拿唐家人来做要挟,来逼她就范!
她亦再没了任何的耐心,冷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之昀的眼眸很是淡漠,亦深敛着情绪。
他即刻便松开了沈沅的下巴,亦给了她挣脱的机会,没再将她桎梏在那面粉墙处。
男人振了振宽大的衣袖,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等你回府后,有人会帮你将一切都安排好,你照做便好。”
及至陆之昀遥遥离去,沈沅亦眸色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柔美的水眸里,也涌出了数滴清泪。
陆谌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亦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二人还在韶园时,陆谌的面色虽然阴着,却还是没当着陆家子孙的面去质问沈沅。
而陆之昀,也早就离开了韶园。
回到公府后,陆谌直接便随沈沅进了她的跨院,他挥退了小厅内立侍着的所有下人,见沈沅的面上显露了疑惑,却毫不犹豫地照着她的面庞,不甚怜香惜玉地便狠甩了她一个个巴掌。
“啪——”的一声。
沈沅惊诧地捂住了面颊时,却听陆谌怒声骂道:“你这个贱人,就这么饥不择食吗?竟然同我五叔勾搭在了一处!”
“你看见了什么?我和你五叔…我们并没有……”
陆谌打断了沈沅的言语,回道:“不用再解释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同他……”
说这话时,陆谌的眼眸也显露了几分痛苦。
纵然他不爱沈沅,可在他的心里,她便是他的女人。
既是他的女人,那他就绝对无法容忍他同别的男人有染。
更遑论,那个男人还是他的叔父。
想起了陆之昀今日对她的威逼利诱,沈沅的眸色也渐渐转寒,对满脸震惊,仍对这一切无法相信的陆谌道:“你给我写封休书吧,我会回扬州的庵堂做姑子,也不会再同你的五叔有任何的纠缠了。”
陆谌冷笑一声:“休书?不可能。沈沅,这件事既是已经发生了,对方还是我的五叔,你就将一切都烂在肚子里,从今日开始,就不要再跨出伯府半步。这事若说出去,康平伯府的颜面也就都被丢尽了。我可饶你一命,往后的日子,你就都待在这个跨院里禁足吧。”
待陆谌愤怒地离开了跨院后,沈沅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同陆谌成婚一年后,桩桩件件的苦痛回忆。
是了,原本陆谌就对她无心,这桩背德罔伦的事又被他撞见了。
陆谌畏惧陆之昀的权势不敢声张,也不敢索了她的性命。
但是如果不同他和离,一辈子都被困在伯府这个跨院里,还不如就……
沈沅甫一想起就这样从了陆之昀的念头后,就飞快地摇首,想要将其完全地打消。
可表哥唐禹霖的性命还被陆之昀捏在手心里,沈沅现在异常担忧,她不知道陆之昀的耐心丧失后,到底会对她和唐禹霖做出什么样的可怕事情来。
正此时,立侍在小厅的一个丫鬟竟是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亦对她款款施礼道:“夫人,您如果想离开伯府,就按奴婢说的做。”
沈沅亦于此时想起了今日陆之昀同她说的这番话,她暗暗地蜷紧了拳头,也重重地沉阖下了眼目。
心中,也终于落定了主意。
三日后。
陆谌从通政使司处归府时,已是夜幕低垂之际。
等马车缓缓地驱驰到了伯府的大门处时,他却嗅到了空气中,那呛鼻的硝烟味儿。
再抬首一瞧,便见伯府的乌檐上方,果然翻搅起了大量的浓重烟雾。
陆谌心中一紧后,府门里亦传出了下人们慌乱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主母的跨院走水了,快去救火!”
陆谌再没多想,待飞快地迈进了门槛,急奔到沈沅所住的跨院时,却见整片院落皆被熊熊的烈火吞噬。
沈沅所住的闺房也是被大火侵蚀损毁的得最严重的地界,那大片的乌黑瓦檐就如坠落的死燕一般,轰然坍塌。
陆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亦因着心中突然涌起的难言悲痛,险些就瘫倒在了地上。
沈沅还在里面,这火这么大,她怎么才能逃出来?
一想到沈沅很可能会死,陆谌的心中就泛起了隐隐的钝痛。
他不要沈沅死。
有了这种想法后,陆谌近乎歇斯底里地扬声呵道:“都愣着做什么?快救主母!快将主母救出来!”
乌泱泱的夜空被弥漫的火光拥簇着,一时间,宛若白昼般亮。
伯府的管事站在陆谌的身侧,亦用广袖拭了拭面上的烟灰,语气沉痛地对陆谌道:“伯爷…不是这些下人不想救,这火势这么大,且已经燃了好一会儿了,进去就等同于是受死。且主母…主母她应当也早就…早就被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