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上,宽阔的地下室亮如白昼,原本的杂物都被清理到一边,玄门法力汇聚,在地面上画成一个圈子,圈内肖耳和林观复对面而站。
“肖道友方才的话当真?”林观复问。
肖耳点点头:“你若真能赢我,我自然保祁观风无事,你若败了,也别反悔你答应我之事。”
“既然如此,君子一言。请道友指教。”
林观复立地生根,左手取出一杆拂尘,右手掐动道诀,召出一十六颗熠熠生光的宝珠在周身环绕,光华流转间圆润自如,神光之下衬得林观复有若神人。
“小心了。”
肖耳抓起一枚字符丢了过去,金光闪烁间,是一个“车”字。
霎时间,汽笛呼啸,机动声隆隆,居然有一列绿皮火车火车从虚空中风驰电掣地冲出。
同时间林观复手中拂尘挥动,三道金光射向空中,化作三个身高丈八的金甲神将,各执兵刃冲向肖耳。
轰隆一声,神将火车空中一撞,俱都消散。
一着试探,肖耳心中有数,双手一抖,一连十张“击”自符化作道道流光打向林观复。
林观复看出肖耳境虽界与他相当,但法力之浑厚却逊色不少,心中对仓颉字符之威也有了深浅,于是微微一笑,全然不理会那些打来的字符,只是掐一个法诀,轻轻挥动拂尘。
之间那根根苍丝张开延长,化作一张雪白大网,无声无息缠向肖耳。
这拂尘号曰上善,是林观复祭炼数年的本命法器,专能以柔克刚,困人于无声。
那拂尘上三千苍丝都是取蓬莱无为潭中的上善之水凝练而成,而为了练水成丝,天生命格不亲水气的林观复,在无为潭前辟谷观水十七日,终于修成宗门中练水之法,而那时不过初入道门化气境的他十七日水米不进,饿得几乎死去,出关之日形容枯槁似地府恶鬼,连他师尊都认不得他。可以说若论他为此物付出的心血,比之肖耳祭炼留仙笔犹有过之。
与此同时,肖耳十记“击”字符尽数打在林观复身边十六颗宝珠之上,那护身宝珠自然结成阵势,光华流动间,只是微微震颤,便将足以开山裂碑的重击尽数卸去。
这一十六颗冲盈宝珠,乃是林观复的师尊吴景暹真人年少时取不周之石亲自祭炼,运使之时环绕身外自成周天,结成法阵能守御大部分攻伐之宝,周流运转亦能聚气回神,是一件极为了得的法器,若是景暹真人以神通境修为一直祭炼此宝,待有朝一日他炼神返虚、成就大自在之时,此宝不定便有成就一件真正法宝的机缘。景暹真人将此宝赐下,足见灵观门中对林观复的期许之高。
而肖耳见天网缠来,一个“崩”字符脱手而出,普通的便利贴上金光湛然的大字跃纸而出,呼啸间竟携风雷之声。
但是那金色大字碰上丝线,居然丝毫没有发挥威能,只被拂尘丝一卷,便化为点点金光,散于虚空,而那恢恢天网只是一阵颤动,又继续向肖耳缠来。
果然如此。肖耳见林观复神色淡然,并未趁机再施其他法术攻来,便知道此宝难以对付。
但肖耳这几日念及与元源的妖魔迟早还要争斗,准备颇多,当下又取出数张便利贴,这几张纸片上却不是每张一字,而是每一张上都密密麻麻写满小子,以林观复极强的目力才勉强看清,那一行行一列列有如蝼蚁沙虫一般拥挤满布的小字,都是“蚀”字。
肖耳轻轻一抖,便利贴散作尘埃,而那些小字真的便纷纷落下纸来,化作密密麻麻的小虫,顺着拂尘丝线爬了上去。
林观复顿时觉得手中本与他心神一体的拂尘,运使之间竟有了许多滞碍,自家的法力一时间也竟消耗去许多,而且消耗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他心里不由得惊叹于仓颉一脉的手段,这些小虫也都是法力化现,故而能附着在他法器之上,而且它们俱有啃食禁制、消磨法力的奇妙威能,虽然这些小小手段不能奈何这件他精心炼制的法器拂尘,但若是仍其这般下去,只怕还未等制住肖耳,自家先已经气空力尽了。
说起来,这些蚀灵符,还是是自那日田紫阳被困小诛仙剑阵后,肖耳为免覆辙,特意准备的破阵之符,却没想到还没再次碰上小诛仙阵,今天却先要拿林观复的本命法器试一试威力。
“肖道友果然好手段,”林观复忽然笑道,“只是对于道门正宗而言,外法异力皆是尘埃,而我这上善拂尘,正是专为拂去杂尘而炼。”
言罢,拂尘三千苍丝一收,林观复抬手一指,运使咒诀,顿时清光灿然,水波荡漾,那拂尘轻轻一拂,无数小虫便当真如尘埃一般消散无形。
接着拂尘当空一扫,一股浩大法力扫荡而来,这法力浩瀚精纯,有似滔滔巨浪,要将肖耳一身法力尽数冲刷而去一般
肖耳亦是轻笑摇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拂尘扫过,肖耳的身影竟是烟消云散,原地只留下一张渐渐黯淡的“影”字。
林观复一击落空,知道肖耳必是隐去了行迹,凝神四顾。
但就在此时,便在肖耳身影消失的地方,那张“影”字符的旁边,另一张便利贴骤然放出光华,林观复定睛一看,之间那上面却不是什么古文今字,而是简笔勾勒着一只小小的碗。
一阵强大拉扯之力蓦然缠住上善拂尘,林观复一时不察,本命法器竟险些脱手飞出,不由心中大骇,立时祭动十六颗护身宝珠其中三颗向那道碗状灵符打来。
这一道字符正是那日肖耳见过那乞宝玉碗之后所自创,其中真意,模拟的便是那能收取他人宝物的神通妙用。
这也正是《仓颉符源说解道典》精妙之处,人间字型、符法成千上万,而仓颉一脉这门功法敢自称《道典》,自然不只是教修行者说文解字,更是以仓颉造字之理授人以渔,论的是天下万事万物的名、动、形、修之间的道理,是一部直至大道的高深典籍。相传若是这门道典修行到了极精深处,随口出言、信手指画,便都是一门门自创神通。
只是肖耳毕竟只是明彻境修士,那“玉碗”符也只是纸糊的样子货而已,林观复三枚宝珠一打去,立时破碎。
但此时林观复护身宝珠骤然少去三颗,运转却是现出破绽,肖耳立时现身在林观复侧面,扬手一张“崩”字符打向其面门。
“来得好。”林观复身为灵观派当代首席弟子,自然不是只凭法器,他见那字符突破护身宝珠,只是一笑,掌心陡然放出一片蓝光,反手拦去。
“嗡”的一声,“崩”字符第二次失效,那金光落入林观复掌心的蓝光中,消失得无声无息,旋即便有一道同样的金光闪闪的“崩”字符从林观复手中轰然击出,沛然的冲击巨力涌向肖耳。
“好一个太上反无,借力打力。”
肖耳被自家字符打得倒飞数尺,踉跄几步才站稳,而林观复召回冲盈宝珠,足下两步踏出,掌中雷光闪现,向肖耳击来。
方才二人各施手段,你来我往,还算得上山上所谓“文斗”,而此时林观复自忖已摸清肖耳本领高低,便起了速决之心,出手便是灵观派的掌心雷法。
“道长心急了。”
肖耳眉头一挑,轻喝一声疾,只见两道金光字林观复足下升起,林观复顿觉浑身真气一滞,立时动弹艰难。
他垂眼看去,原来不知何时地上竟有两张写着“定”字的便利贴,林观复自幼修道,起法力运雷法自然是踏罡步斗,两步踏出,竟是准准踩到了字符之上。
他是如何料中我法术变化的?他又是如何算准我步下经纬的?林观复不及多想,趁冲盈宝珠还在自行运转护身,忙运法力挣脱束缚。
肖耳的纯阳笺尽数遗失,这两张“定”字符不过是普通的便利贴,自然困不住同境的林观复许久,但林观复起初防备不足,此时要挣脱,却也需要一息时间。
肖耳自然不会给他时间。
只见肖耳抖手取出一块雪白端严的笏板,轻轻一点,那笏板上浮现数十金光闪闪的小字符,倏忽间尽数跃出笏板,铮铮作响,朝林观复打来。
“轰轰轰轰轰轰……”
先前十道“击”字符只是让冲盈宝珠微微震颤,而此时一连六十道“崩”字符劈天盖地连绵不绝轰击而来,浪涛般一波又一波的巨力终于令这神通修士祭炼的护身法器也再也撑持不住。
片刻间,上善拂尘光华暗淡,十六颗宝珠也是散落在地,林观复面如金纸,身子摇摇欲坠,目光却仍牢牢锁定着肖耳。
肖耳收了字符,手持笏板皱眉道:“林道长还不认输,莫非是要用灵观赐下的宗门法宝来争这一时之气么?”
肖耳知道林观复身上虽然还有一件灵观派法宝“混一珠”。
但那毕竟是灵观派调与林观复破界所用的山门法宝,必然不是林观复所能运用自如的,只怕还有诸般限制,若是此时轻易动用法宝,而耽误了接下来攻伐元源妖修的大事,他林观复又要如何向宗门交待?
“肖道友,望你能记得先前你我之赌约……林某得罪了!”林观复深深看肖耳一眼,将心一横,神识终于引动了一直沉浸在气海中寂然不动的那一件气机渊沉似海的至宝!
刹那间,所有法器灵光尽失,所有禁制障数烟消云散,周围的光线全部黯淡下来,一道仿佛鸿蒙未开的混沌氤氲之气笼罩住方圆之地,清浊难明的晦暗中,林观复双目紧闭,眉头渗出点点汗迹,头顶上,一枚灰白色的珠子静静悬着。
混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