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来的妖修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却分明是明彻境的修为。
“先撤!”
林观复与赵走肖已陷颓势,见对方又来强援,已经有了舍弃被擒同道先行退走的打算,二人退后站定,看向唯一尚在争斗中勉强占据上风的肖耳。
此时九煞碑已然渐渐被收服,蜀傲天再无牵制。
肖耳深深看一眼那赶来的妖修,似乎是明白了局面,亦是退后与林观复二人站在一处,张九重三妖再度围了上来,防他们退走。
蜀傲天收起乞宝玉碗,先回头看向那赶来的妖修,皱眉道:“孙昭?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此妖是蜀傲天亲自拉入元源的一头野生猿猴,因其忠诚可靠,蜀傲天禀明方名昭收他为记名弟子,传授不少道门正法,是元源内蜀傲天极为信任的人手之一。
孙昭面色惊恐,跑到蜀傲天近前:“师兄,不好了,师父遇害了,你看这个!”说完他向蜀傲天扔来一封信。
这小子今日怎么了,举止大异平时,而且如此前言不搭后语?蜀傲天正觉怪异,看见书信飞来,便下意识去接。
轰然一声,信纸爆裂,一道浑厚法力轰击重重打在蜀傲天身上,这老妖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变生肘腋,不论修士妖族都未料到这一幕。
而那“孙昭”身形一动,手捻咒诀,四道浩瀚光柱从天而降,无声落在蜀傲天与全神防备肖耳等人的三位妖修身上,蜀傲天匆忙掣出乞宝玉碗护住自身,而张九重等妖却是无从抵抗,那光柱透过一切法力遮挡,牢牢定住了三妖一瞬。
便在这一瞬,早有准备的肖耳手掌中金光骤然大放,三张纯阳笺写就的“封”字符迅疾落在林晨晨张九重巫平凡三妖头顶,刹那之间,三妖法力尽散,化作原身。
灵符落定之时,那“孙昭”恰好念完第二道咒诀,眨眼间来到林晨晨所化巨蛇面前,一张符纸直接将其收入其中。
随法力鼓荡,那“孙昭”身上一张符纸飘落。
众人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妖修,分明就是一位清气缭绕的短发仙子。
温练随手挥去已然失效的点睛符画,又冲向离她最近的张九重,与此同时,肖耳又一张字符打向巫平凡化神的黑猪。
二人先前早有定计,此时配合出手自然天衣无缝。
蜀傲天大惊失色,手中阴阳颠倒盒再现,黑白二气盘旋卷向温练,温练只好回身施法抵住这法宝,而张九重此时剑心凝聚,竟是强行以原身带着“定”字符,跌跌撞撞跑到蜀傲天身边,而后才晕倒了过去。
林观复与赵走肖此时也从另一面围住了蜀傲天,断绝此妖所有退路。
温练一到,霎时之间,形势逆转。
林晨晨巫平凡被擒,张九重暂时失去战力,蜀傲天纵然手持双宝,但受伤在先,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敌得过四位彻明境巅峰的修士。
蜀傲天心知不妙,于是眼珠一转,手托阴阳颠倒盒,高声道:“你们不管这盒中的同道了吗?”
赵走肖听了,手中剑诀一缓,森然望向蜀傲天:“此时此景,你敢动他们?”
蜀傲天孤身一人,环视一众道门弟子,心中竟然升起几分豪情来,他哈哈一笑:“你们修道多年,应该知晓,举凡收人法宝,都有炼人之能,我若运转法诀,一时三刻之间,这些道门高足便会在颠倒盒中化作一摊血水,魂飞魄散,连再入轮回的机会也没有。”
林观复道:“一时三刻之间,足够杀你。”
“你尽可一试。”蜀傲天须发散开,随风飘舞,面染血迹,目露狰狞。
温练目光垂下,一言不发。
道家真旨,不过“尊生”二字,三宗弟子虽然年轻,却皆是通读道藏,多年养练的气韵早成天性,本心中是绝不肯放弃同修的。蜀傲天显然深知此节,这时候若强装作不在乎同门性命的样子,不过是色厉内荏,徒惹笑柄而已。
赵走肖见二位道门弟子的模样,知是毫无谈判经验的非专业人员,便对蜀傲天道:“你别忘了,你同伙也在我们手中。”
温练自朴立口中得知四周埋伏的其他妖修位置与身份后,便一一擒住他们,而后才扮作孙昭来此偷袭蜀傲天,而赵走肖不知详情,说的是刚刚被收的巫平凡与林晨晨。
“嘿嘿,我那些不成器的师弟师妹,怎么比的上你们道门正传弟子性命精贵?”蜀傲天冷笑道,“此时我师尊与你们长辈还未分胜负,你们放我离去,我立血誓保证不伤他们如何?”
肖耳表面上冷眼看着蜀傲天不言不语,其实体内翻江倒海,五内如焚。
本来他旧伤已愈,无奈那突如其来的金刚琢咒一击委实太过厉害,打得他险些就无力配合温练完成事前商议好的合击,一直到此时他也未想通,方才那种局面,灵观派弟子偷袭自己做甚?
但他心中明镜的另一件事,这蜀傲天并非亡命之徒,林观复等人这时候也是投鼠忌器,双方只能僵持到神通修士分出胜负再作计较,说的再多也是徒费口舌。
有此闲暇,不如好好琢磨一下蜀傲天的手段,寻思寻思有没有机会夺回留仙笔。
说到底,此战自方名昭与张局长罗极锋亲至之后,便不是他们这些明彻修士可以左右的,他们生死相搏也好,机谋巧算也罢,终究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来云上的三位神通大能,又何尝不是尽人事而已,这一场乱局已掺杂太多变数,最终走向终究不是一两个大能或一两方的谋划能尽数掌控的。
修士一世不过数百载,妖族一生也极少有能活至三千年的,既行大道,便有进退,有为也好,无为也罢,所有行止,终究是不出“尽人事听天命”这六个字。
“轰隆隆——”
大地一阵剧烈震动,漫天妖气、清气、煞气一时尽数紊乱暴窜,宏大压力灌顶而来,而陵园周遭一直摇摇欲坠那道禁制,终于点点碎裂。
只可怜公路上正有一辆夜行的出租车,被那庞大余波扫中,刹那炸成一团火球,车毁人亡。
砰然一声巨响,三道人影如流星一般带着摩擦而起的火光砸落在地,浩荡余波之下,地面众人齐齐退开。
烟尘乍起便收,只见方名昭身形宽阔,负手而立,面上微带笑意,云淡风轻。
而他对面的罗极锋二人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张长弓更是七孔俱都流血,颓然跌倒在地。
胜负分明!
众人大惊之后,心情各不相同。
“师叔!你如何了?”林观复走到罗极锋身前,关切问道,心中却隐隐闪过一抹绝望。
“张局长!”赵走肖扶起局长,看向威势如泰山压顶的方名昭,目光决然。
蜀傲天大喜过望,扑通一声拜在方名昭面前:“恭贺师尊大展神威,大获全胜!”
方名昭不言不语,轻轻将目光移向肖耳。
而肖耳与温练并肩而立,两人接触到那道目光,俱都心中悚然,如临大劫,僵硬地转头看向麓山方向:如此大的动静,麓山怎么也该来人了。
方名昭只是轻轻扫过二人,便也随之看向北方天际,似乎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骤然狂风一阵,夜幕中竟陡然涌起云霞争变,而后便是流彩横天。
一只琉璃钵盂自北方溜溜飞来,悠悠在南郊落下,化作一个巨大罩子,将所有人一起笼罩其中。
方名昭不闪不避,亦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低头看向跪伏在地的蜀傲天,微微笑道:“徒儿,你方才说什么?”
“恭贺师尊大展神威,大获全胜!”
“哈哈哈哈……”方名昭仰天长笑,意气冲霄,“你这话说早了,你们且回去暂待,接下来才是本座大展神威的时候!”
蜀傲天怔住一下,随即叩了三个头,而后起身便走。
那琉璃钵盂所化光罩似乎并不阻人出入,他轻松穿过,向湘江边一直飞去。
随他笑声,风云变色,一派破碎景象的南郊陵园微微震颤,那琉璃钵盂也随之震颤不休。
“弥陀佛——”
“无量天尊——”
悠扬佛号道号自北天传来,云霞中四道人影飘然而至,倏忽间来到琉璃钵盂之内,那二僧二道。
那两位僧人身穿灰色僧衣,头上并无戒疤,却是沉静俊朗,宝相庄严,而且二人面目身形一模一样,令人不由猜测二人出家之前的关系。
而那两位道人皆是肖耳身穿熟悉的云麓宫道袍丝绦,头挽道髻斜插木簪,并无冠冕加身,却有自然清净之意,其一是一个须发微苍慈眉善目的长者,另一人却是一个方面阔口的雍容中年人,正是易明章。
“这位施主,粟城黎民甚众,还望施主收了神通,将事情与三宗解释清楚。”年长道人打个道揖,声音温润。
方名昭看他一眼,问道:“听闻云麓宫掌教马真人坐下首徒夜明山化神大成,闭关潜修多年,不知道长距炼神返虚之境尚有几步?”
那道人面露惭色:“施主认错人了,贫道道号明航,掌门真人乃我师叔,夜师弟尚未出关。”
“原来如此,本座对夜明山神往已久,只可惜缘悭一面。”方名昭又转向二位僧人,“本座还听说麓山禅院有文武双佛子,一母同胞,心意相通,这回总不会认错吧。”
那两位僧人竟是同时开口,声音语气宛如一人:“贫僧妙文(妙武),劳施主记挂了。”
方名昭哈哈一笑,又扫过四人,目中露出轻蔑,“只有你们四个神通境么?麓山二派未免小瞧本座了。”
“弥陀佛——”妙文妙武同时开口道:“居士神通广大,贫僧等本领低微,只能尽力相劝,还望居士手下留情。”
“易道长!”罗极锋此时声音沙哑,提醒易明章道,“这妖魔所修玄牝章已至弥罗有无之境,千万小心。”
易明章看自己同来的师兄一眼,微微点头。
张长弓挣扎着站起,却是对肖耳道:“这次多谢你了,此战已与你们无关,你们速速退去吧。”
原来下方之事他尽数知晓,这一声谢,却是替那些低境同僚所说,肖耳深深看一眼已经离去的蜀傲天与重新化作人型的张九重背影,与众人一起搀扶伤员,缓缓退出琉璃钵盂笼罩之内。
琉璃钵盂中,仅剩的七位神通大修士对视一眼,轰然法力爆开,琉璃钵盂之外的人再看不清内中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