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下朝后便急急返回了文华殿。
他需要当面向方元芷解释清楚。
虽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他也不想她误会他。
然而,空空如也的寝殿让他有些愣神。
等他赶到仁寿宫,听钱太后亲口说已经派了方元芷出宫去救昏迷不醒的刘永诚时,他还是有些呆怔。
他心里暗暗祈祷,方元芷心胸宽广,不把他昨夜的冒犯放在心上。
可他又有些不爽。
她若真的不放在心上,他又感觉很不舒服。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自制力会有那么强!
面对心仪的姑娘媚态横生,他居然能忍住没有真刀真枪来一场!
他在怕什么?
他当然是怕她鄙视自己,从此把自己看作色鬼淫虫。
可昨夜都那样了,她真的会不把自己当成色鬼?
朱见深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一个多月。方元芷把刘永诚救活的消息很快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没想到,她的医术那么高!
之前那么多太医去给刘永诚诊治,基本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等死。
可惜,医术那么高超的她,也有短板,也会被后宫的恶毒伎俩坑害。
他此时对万贵妃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感激于她让他和元芷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进展。
另一方面,他也对万贵妃有些恨意。
如今他和方元芷这样艰难的局面,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始作俑者万贵妃倒是没那么多感慨。
她把朱见深送给她的五个小内侍照单全收,忙碌地安排人手照顾这些小家伙,好好地享受了一把当母亲的感受。
孙瓒教她的留住朱见深、一夜怀上龙种的计谋,她最终还是没有落实。
朱见深对她的警告,让她及时住手了。
她能稳坐贵妃高位,乃是朱见深对她的十多年情分。
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孙瓒再花言巧语,再与她有旧情难舍,也只是个曾经抛弃她的外人。
朱见深虽然这一年多未曾再宠幸她,可也未曾害过她,依旧让她风风光光地当着贵妃娘娘。
自己的吃穿用度,不要说皇后,连两宫太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怀里咿咿呀呀奶声奶气说话的小孩子,让她想起了幼年的朱见深。
他当年是年幼的太子,也在自己怀里这样咿咿呀呀说话,奶声奶气撒娇。
如今虽然长大了,再不和自己亲密,可依旧关心自己,给自己最大的自由度。
她可以不把她当作自己的丈夫,但总是不能避免地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
近二十年的情分,她怎么可能就没有一丝真心呢?
从理智,从情感,她还是拒绝了孙瓒的番僧歪点子。
即便如此,前朝后宫都纷纷传起了谣言:“番僧入宫一日,至晚方出……”
流言背后的未尽之言,便是任人猜测揣摩了。
有人说:“皇上痴迷于番僧佛法,特地请了番僧入宫讲经,此乃通天之梯……”这是善于钻营之人的揣测。
京城之中,度牒从此千金难求,无数人都想成为番僧,获得皇帝的召见,从而一步登天。
有人说:“此乃秽乱宫帷之举,若有皇子诞生,谁能保证是皇室血脉?!”这是阴谋论者的揭示,却正好揭发了丑陋的事实。
还有人说:“皇上子嗣艰难,怕是身子不行。要学元顺帝,靠番僧的法子来重振雄风……”这就是胡乱揣测了。有些人却动了脑筋,想在这事上做文章,给皇帝献个奇药,以求高升。
那番僧也是个会来事的,第二天就上了奏折,乞以宛平县民十户为佃户,并静海县树深庄地为常住田。
番僧是大慈恩寺西天佛子劄实巴,他也怕得罪了皇帝陛下,上了奏折索地,表示自己并无亵渎皇室之心。
朱见深居然批准了,只是朱批不为例。
万贵妃为了避免自己被流言中伤,反而常借几个小孩子生病的事派人来叫朱见深。
朱见深偶尔去一趟昭德宫,也免不了言语上再敲打一番。
万贵妃反而喜出望外。
她有时指着其中一个孩子说:“这孩子聪明大胆,跟皇上小时候倒有几分相似。”
朱见深见那个孩子年龄略大些,十分机灵,便点点头:“你就好生教养,日后成材了,也是你的功勋。”
万贵妃心里踏实了许多。
若是这些小家伙们将来长大了在宫里身居要职,她的养老生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朱见深则把精力放在了改革盐政弊端之上。
年前派去拘捕沿江盐徒巨盗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冯珤回京复命后,朱见深便让去年就命南京右佥都御史高明,同太监王允中继续清理两淮等处盐法。
高明是江西人,不会和江南那帮盐商巨寇沆瀣一气,去年就被朱见深派去清理扬州的盐寇,很有成效。
到了二月底,朱见深下了一道旨意,如石破天惊一般,在朝堂激起了巨大的风浪:
“敕户部臣曰,各边粮草不敷,皆因盐法废弛,弊出多端所致,今后内外官员之家不许占中盐引,侵夺商利,亏损边储。其两淮等处盐法,今遣太监王允中、佥都御史高明整治,尔户部还将兴革利弊事宜,逐一斟酌,以闻于是。”
年前就埋下的盐政引线,终于点燃了。
这就显示出了朱见深用人的高超之处了。
户部尚书,他也是任命了三人。
属于外戚党的马昂自不用说,另外还有北人派的张睿,功勋世家出来的薛远。
三人分而治之,马昂在户部也不能一手遮天,很快户部便上了奏折,对盐政改革提出十条言之有物的改革措施,简称“十条鞭法”。
户部奏曰:“盐法之制,自古有之,我朝张官置吏督民煎办,以供国赋,以资边储,取用充足,近因豪势搀中,致令盐法不通,谨以兴革利弊事宜,具奏请旨。”
第一条鞭法,就在权贵阶层激起了千层浪!
“在京内外官员,如有家人亲识,改军民人匠,投倚中盐者,听户科给事中举劾,通政司告送部者,亦如之事连于官,则奏请逮问,若豪势家人,诈称军民者,究实枷禁。”
这就是说,京内外官员,不能再以盐法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