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芷轻松地说道:“我喜欢的可多了。我喜欢蓝天白云,高山流水,悬崖峭壁,碧波清潭,芳草连天,白雪皑皑,你也能给移栽过来吗?”
她抬眼戏谑地看了朱见深一眼,不再管他,自顾自地下楼了。
好几年不曾登上这二楼看风景,她早就忘掉自由是什么味道了。
此时此刻,她才幡然醒悟。
朱见深愣在原地。他突然发现,原来那个洒脱不羁的方元芷,消失了几年后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朱见深想找她讨论一下她去短暂住几天的寺庙:“你去西山佛阁住几天如何?当时你怀着橖哥儿,我特地命人修了这佛寺给你们祈福,还挨了文官的骂……如今你去住几天,倒是实至名归。”
元芷打了个马虎眼:“我想想再说。”
白天趁着朱见深上朝,她带着孩子去拜见了王皇后、万贵妃,以及近处的废后吴氏。
王皇后虽然受了她的礼,却很客气地说道:“姑娘倒是稀客,本宫未曾远迎,倒是失礼了。”
她是会昌侯推上后位的,如今会昌侯府虽然还在,可权势大不如前了,反而是眼前的这位姑娘,有皇子傍身,皇帝独宠,只要她想,取代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方元芷恭敬说道:“宫女李书妹能有幸见到皇后娘娘,也是大福分。这孩子大了要出阁读书,免不得要尊敬孝顺嫡母。希望皇后娘娘日后多多垂怜,全了一段母子情分。”
王皇后有些意外。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儿托孤的意思。难道这个女人打算把孩子给自己抚养?
王皇后觉得有点儿不大可能。
方元芷也没有多说,又去了万贵妃的昭德宫。
万贵妃看着紧挨在元芷身边的橖哥儿,目光温柔,脸上挂着凄婉的笑容。她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孩子。
不得不说,这个方元芷真有本事,不仅拢住了皇帝的心,还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把孩子养大。
方元芷看着万贵妃十分感慨,她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
“这个孩子,见人见得少,还请贵妃娘娘怜惜一二,他是个孝顺的,将来必定记得娘娘的好。”
万贵妃意外地挑眉:“你们见皇帝的次数比我多得多,让我怜惜,是在说笑吗?”
方元芷也没有多说,告辞后便去了清宁宫。去清宁宫的路上,她不忘提点橖哥儿:“刚才那个万贵妃的宫里,你以后要是去了,记得不要喝水,也不要吃东西,呆也不要呆太久。”
橖哥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
“怕有毒。”
方元芷在万贵妃宫里吃过大亏,如今依旧心有余悸。
今日来示好,也只是释放些许善意,希望她不要对孩子下手而已。
清宁宫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周太后对她的来访并不意外,反而催促道:“去寺庙住一阵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元芷跪地行大礼:“元芷将橖哥儿托付给太后,希望太后能护他周全,保佑他平安长大!”
周太后大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哀家的亲孙子,哀家自然心疼!”
方元芷却明白,亲孙子也比不过太后的小儿子。只要德王在,只要朱见深再诞下别的皇子,崇王朱见泽没有登基的可能,太后才会全心全意呵护橖哥儿长大,尽心培养这名正言顺的下一代帝王。
回空濛阁的路上,橖哥儿有些不高兴地抱怨道:“娘亲,橖哥儿好累。我不喜欢见那些人!”
方元芷安抚了他一下:“再去见一个人,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废后吴氏住的院子,比空濛阁差了不少。
方元芷只是带着橖哥儿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
她问橖哥儿:“你想娘亲像刚才那位阿姨那样,被关在小院子里一辈子吗?”
橖哥儿回忆起废后吴氏苍白的脸,绝望的眼神,惊恐地摇摇头。
方元芷心里酸软一片。她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那你以后就乖乖地听话,尤其是听皇祖母的话,可明白了?别人给的东西不要吃,给的喝的不要喝,不然橖哥儿就被毒死了,娘亲也要被关在院子里头。”
橖哥儿茫然无措地点点头。
三月下旬,内阁首辅彭时病故。
方元芷悄悄松了口气。商辂与她相熟,万安与他们方家相熟,后边的事,就好办多了。
朱见深把商辂调任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又把吏部左侍郎刘珝、礼部左侍郎刘吉俱兼翰林院学士,命内阁办事。
内阁一下子新进了两名阁老。新阁老进来,必定会好好帮皇帝办事体现忠心,正是让皇子露面的好时机。
为了让橖哥儿的现身更加名正言顺,朱见深索性住进了乾清宫,让怀恩去宣方元芷带着橖哥儿来乾清宫正式拜见皇帝。
他之前问过几次元芷去寺庙的事,她都岔开了回避不谈。朱见深索性就来个直接的,不打算绕弯子了。
方元芷和橖哥儿进了乾清宫,也规规矩矩行了礼。
他们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朱见深等怀恩退下后,索性带着他们母子俩在乾清宫里逛了起来。
天色近黑时,覃吉有些慌张地进来了,朱见深正抱着橖哥儿指着一幅画耐心解说着,元芷便随覃吉去了外间。
覃吉急急地说道:“乾清门着火了,还请皇上和少爷移驾!”
朱见深微微皱眉,还是抱着橖哥儿出了乾清宫,退去了乾清宫后面的交泰殿。边走他边问覃吉:“元芷呢?”
“方姑娘说去前面看一眼就过来。奴才这就去请。”
“快去催着些。”
朱见深带着孩子在交泰殿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反而闻到浓郁的烟熏火燎味道,心里隐隐感觉不对。
乾清门纵火是他命人有意为之,为橖哥儿的对外公开造势。不过计划中只是放一把小火,怎么火势这么大了?!
他不放心把橖哥儿一个人留在这里,急急忙忙地带着橖哥儿往前面去。
还没转过乾清宫,就看到乾清门火势冲天,浓烟滚滚,照亮了半边天空。
覃吉一边咳嗽一边劝导:“皇上,还请回避,还请回避!”
朱见深急切地问:“元芷呢?元芷呢?”
覃吉有些慌乱地回答:“还在找,应该是躲去别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