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公冶梓苡听到宁郃的话,只是低声应了下,点了点头,“就又都不要我了呗。”
说着一双华彩莹莹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晃着腿。
七年前,宁郃师父离世,他们都被送回了家里。
同年,宁王世子在京暴毙,武阳侯秦隆,被调往京城任职,秦煜也随其父同往。
那是他们仨小的,第一次分开。
但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宁郃还在,还会带着她到处撒野,四处乱窜,摸高爬低,牵鹰遛狗,还彻底没了人管束。
五年前,宁郃考上秀才,本应去府学进学,却一声不响,跑了个没影,去了镇北军从军。
也是那时,师父颜夏,被气的够呛,亲徒弟都不管了,也没了踪影。
她到处找,都找不到一个亲近熟悉的人,仿佛被所有人抛弃,差点儿没把家给拆了。
然后她自己回了观里住,像个野孩子一样,就在山里逗猴逮兔的,好歹满眼都是最熟悉的事物。
直到某只傻猫,带着一身的伤,呲个牙回了观里,才把她又带回了北宁城,说好每隔俩月就给她来信,还说一得空就再回来看她,也告诉了她,秦煜回了北地,与他同在镇北军,三人算是又团聚了。
虽然不再能总见到面。
这次,师父又走了,把她交给二哥带着,她很开心的,以为又能跟着他牵鹰遛狗,快意玩闹。
可还是会一走就好多天见不到人,把她自己留在那个小院里。
她不是听说了宁郃回来才过来送东西,而是宁郃只要不在颖安,她就每天都呆在这儿,这才遇上了来送东西的韩老伯。
本以为这样也好,总不是以前那样,一两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起码二哥在时,每天都会陪她。
却不想,也是昙花一现,终究还是又要把她自己扔在这里。
“嘿!欸?”宁郃见她垂着小脑袋,失了魂儿一样,披上衣服逗了两下,却只看到一双呆愣愣抬起的眸子。
像是一双宝珠,蒙上一层尘垢,木头似的,让他心里猛地一揪,忙伸手在她眼前晃荡起来。
“音奴,小音奴!你别吓唬我啊!”宁郃的声音,充满着焦急和担心。
公冶梓苡这个样子,还不如哭一下闹一下呢。
好好的孩子,咋还傻了呢?
公冶梓苡僵硬的挂上一抹微笑,“二哥,我没事儿,就走神了。”
宁郃把她螓首拌住,急道:“你这叫没事儿??”
然后抓耳挠腮道:“我就是想问你,是想待在颖安,还是回北宁,还是跟我一起出去溜达溜达,你这是闹那样啊?”
他确实贱贱的有作弄之心,却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出现,现在只恨不得狠抽自己一顿。
“嗯?”公冶梓苡猛地站起身,眼中神采迅速恢复过来,瞪大眼睛看向宁郃,“你肯带我一起?”
宁郃忙点头,“都说过不会再不管你了,必须说到做到啊。”
公冶梓苡琢磨一下,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你说咋的就咋的,姑奶奶不要面子的啊。”
“得嘞。”宁郃一看这状态,算是真回魂儿了,大松口气,却也不敢怠慢,忙又上前讨好道:“您老大,你说咋的就咋的,你让我往东我撵鸡,你让我往北我遛狗,行了吧。”
“行!”公冶梓苡小脑袋一点,然后就觉出不对,气嚷道:“大花狸子!你过分了嗷。”
宁郃一个脑瓜崩弹过去,“德行。”
随后再道:“我辞官不会太快,有些事有官身在,准备起来更方便一些。”
公冶梓苡揉着额头应了声,半晌涩懦道:“那个,还有个事儿。”
宁郃挑眉看去,听她再道:“小葫芦和她姐,说要见你,想留下,说是要报恩,现在还在我那呢。”
挠了挠头,宁郃道:“报哪门子恩,有那心思,挣点银子还我多实惠。”
他可一点留人服侍的心思都没有,走南闯北还带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他又不是那些膏粱纨袴。
“你有点儿正形。”公冶梓苡白了他一眼,再嘿嘿假笑道:“那个啥,她姐挺厉害的,我连在她手底下走三招都难,输了,把你卖了。”
后几个字说的极快,秃噜一下就带了过去。
“等会儿!”但宁郃哪有那么好糊弄,眼睛一瞪,“你说清楚,把我咋了?”
公冶梓苡退出两步,“那不她非说自己厉害,留下报恩也不是累赘,能对你有用么。我就跟她打了个赌,跟她比试了一下,我输了,就得同意她留下来报恩,给你当个护卫。”
宁郃松了口气,撇眼道:“音奴啊,咱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
“你滚。”公冶梓苡急道:“她就是厉害嘛。比我高俩头,那一身力气,快赶上你了,一拳都能给我打飞了,我能怎么办啊。再说,给你找个漂亮又厉害的打手,不好么?”
对小葫芦的姐姐,宁郃确实是有些印象。
一个女儿家,着实比他还要高一点儿,想不让人有印象都难。
至于长得如何,宁郃倒是没有细看,当时其形容太过狼狈,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他也不好意思盯着人直勾勾瞅啊。
“走吧,去见见,正好我和云悠他们约好了,一会儿去喝点儿。”心下琢磨着,宁郃穿好衣服,对公冶梓苡歪歪头。
“呸!大色猫,一听人家漂亮,就坐不住了嗷。”公冶梓苡啐他一口,报以鄙视。
宁郃直接薅脖拎人往外走。
…………
雍王府,玉池苑。
其实从某些事情上来看,也不怪大溱历代帝王都有削藩之心。
就如这雍王府,一应建筑规制并不逊色皇宫两城多少,有些独特的地方,甚至还要更胜大溱皇宫。
玉池苑就是这样一处地方,所谓三水成玉池,仙人亦谪尘,缥缈流连中,难辨天与人。
其内孤峰耸立,宛若老松,以云雾成冠,垂瀑清冽,似天水潺流,下积成湖,常年水烟袅袅,如梦幻仙境。
历代雍王,皆以此地遍养珍稀飞禽,林林上百种,环孤峰而栖。
当然,既是宴宾之所,此地也自有殿宇,左山而建,巍峨古雅,似如天宫。
今夜这大殿之内,便是广置宴席,列位数百。
雍王李鑍一身王袍,高坐上位,身侧今日寿宴主角,王妃陈氏,一身华服与其同座。
在两人下首左手边,是一众王府小辈,以世子李砚为首,嫡庶三十二人,最小的才不过四岁,却也坐的板板正正,面带笑意。
对面也是王府宗亲,以李鑍胞弟合逍王为首,庶弟旁支十数位列坐在前,其后外戚列坐,亦有十数。
再往下,一侧坐城内勋贵及各家子弟,还有一众名士大儒等。
而另一侧,则是西四府前来贺寿的各地官员、勋贵和武将等,竟也是不下百人。
宴席开始,自是众人向雍王和王妃祝贺,一番番美好祝词奉上,李鑍和王妃也是回以微笑客套种种,自不赘言。
而后酒过三巡,舞过一场,李砚等自家小辈,也纷纷上场,亲自向母妃献礼祝寿,也是一副母慈子孝,阖家欢乐。
本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正常宴饮,在座众人也可互相交谈说笑,小辈们也可自去雅乐玩耍一番,大家走动走动。
然而王府总管喆远,却悄悄小步行到李鑍身边,耳语一句。
李鑍眸中厉色一闪,面上微笑不变,吩咐道:“宣。”
喆远俯身退出两步,寻了合适机会,高声道:“宣蒲安县子,觐见献礼!”
众声传令下,场间瞬间沉寂起来,人皆各回各位,凝眸蹙眉看向大殿门口。
一男生女相,长相十分俊美的男子,四平八稳缓缓行入,面上噙着浅笑,风度翩翩,一副公子如玉的表相,倒确实极佳。
“下臣裴师嘉,拜见大王,拜见王妃。下臣奉父命特来献礼,贺王妃半百眷寿。只是京中路远,迟来之过,请大王、王妃恕罪。”
裴师嘉一应礼数也是不缺,俯身作揖,举止周到。
李鑍探手虚抬,示意其平身,道:“本王与兖国公也是少时旧友,却路远少叙,不想兖国公如此有心。来人,赐座。”
喆远闻声,指使几名内侍,临时加布案席,动作也是麻利。
然而裴师嘉却并未直接就坐,而是向李鑍请示,欲当堂献礼。
得到准许后,过百人抬着五十口大箱子行入殿内,一一打开,玉石珠宝琳琅满目,熠熠生辉,尽是珍稀之物。
让得与宴众人不由低声惊呼,彼此低声交谈起来,窃窃私语。
然而有数人却是眉头皱起,其中就有牧柏、李砚等。
“青山,为何做此神色?”
牧柏的座位,就被安排在柳、萧两位大儒身侧,是以他面色变化,皆被两人看在眼中,犹自不解。
牧柏沉声道:“九成都是泠南之物!”
二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同样面色阴沉下来,怒哼出声。
而此时裴师彦亲自上前,捧起箱中一块玉雕,呈现在众人眼前。
其下方通体青墨盈润,上方颜色渐浅,色呈碧绿,雕刻图案也是因料而宜,赫然雕刻了一副柏树山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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