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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恨血千年土中碧

作者:旁白陈
    日落,月出。

    又是一夜降临,天地在太阳洒尽最后一丝灼热后变的昏黄,万物亦开始朦胧起来。

    高处一座土丘上。

    枯树上满立窸窸窣窣咕鸣的昏鸦,幽绿眸子掩在蒙昧里,一眼瞧去,好似枝桠上挂满了星星点点萤火。

    陈青烊站在树旁向下方的山垄望去,婆娑长草中,映入眼帘的唯有一片破败。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一轮明月渐渐攀上土丘,越过山垄,在云翳飘动间挂上天穹。

    山林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

    在这雾气中,先是响起几声几不可闻的窃窃私语声。

    继而。

    “汪,汪汪…”

    几声清晰犬吠过后,山林的寂静似乎被这狗叫声给一下子打破去。

    农户田归的喧哗,孩提的打闹,以及那屋舍俨然间亮起的点点灯火和缕缕炊烟。

    道士昨夜留宿的‘下河村’好像一下子便在这薄雾之中生长了出来。

    再半柱香后,一青一老拉着板车咯吱咯吱的走出村口。

    “果然,日日相同,往复循环么。”

    熟悉的场景再此出现在阡陌田垄里,只是这次未及老汉与侄子将板车拉到乱葬岗子上,便被抱剑而候的道士拦住了去路。

    “韩安平。”

    老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喝惊的神色一便,刚要张口骂娘就瞧见了那孤零零杵在树下的身影。

    一眼瞧去,身着乌溜溜皂沿边绯袍,腰间挂着个硕大的酒葫芦,瞧模样却是个赶路未及投宿的道人。

    韩老三不敢怠慢,忙上前虚拱了手,“道长可是在唤我,又何以知晓老汉的名姓?”

    陈青烊看着才一夜之别,如今却对他半点映象全无的老丈,不禁摇了摇头。

    他也不答话,从袖中摸出张符纸来施法引燃后丢与两人脚下。

    “老丈何不看看,与你一道同行的又是何人?”

    “韩大柱啊,老汉我的内侄…”

    韩老三的声音陡然而止,只因在那地上浮光的照耀下,原本瘦的跟干柴棒子一般的韩大柱整个人竟然瞬间变的浮肿了起来。

    先是那张发胀泛白的,皴的如同油蜡纸一般的鬼脸,接着是滴滴答答的,从身上那麻衣短打上落下的尸水。

    这哪里是他的侄子,分明是个不知在水里跑了几多久的淹死鬼。

    韩老三只觉头皮上发梢根根倒竖而起,惊恐间正要夺路而逃,怎料韩大柱竟是先他在喉间挤出声凄残尖锐的嚎叫来。

    “鬼啊…”

    这下子,四目相对的两人不由又停下了打颤的脚步。

    犹疑间,哆哆嗦嗦朝着自己脸上摸去。

    不出意料的,韩大柱没摸到自己高高隆起的鼻梁,韩老三也没摸到面上尾纹横声的沟壑。

    手掌触摸时,所反馈来的只有一张肿成猪尿泡一般的,似乎用力一攥还能捏出水来的肥脸。

    “这…我…你…”

    道士瞧着无头苍蝇般的打旋的两人叹息一声,只得挥袖将地上那符光拘了,在指尖掐成一缕灵光扫向两人面门。

    被那袍袖一遮,叔侄两先是茫茫然失神片刻,继而眸子变得清亮,蹲座于地掩面痛哭起来。

    “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

    “是那条黑蛟,它驱下山洪来淹了庄子。”

    “压根来不及跑,都死了,一村子的人啊,都埋进了泥汤里…”

    ……

    被符光唤醒的两人总算停止了这拉着板车,日复一日往返乱葬岗的循环。

    待回到了庄子,韩老三便敲锣打鼓的,将村里所有人都喊到了自个院子。

    “这位是陈道长…”

    他弗将前因后果说罢,院里便响起一片怒骂。

    “放屁。”

    “胡扯!”

    “我今年才五十七,我活的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你这老杀才,是不想伙同这小牛鼻子来骗大家伙。”

    乱糟糟的恼骂持续了半刻钟仍不停止,眼见有愈演愈烈之势,道士眉头不由得皱起。

    他虽有破妄的法子,可这满院闹腾腾的最少也有百来号人,一个一个点醒得搞到什么时候去。

    “也罢!”

    伴着面上浮起的阵阵肉痛,陈青烊将腰间葫芦解了,含过一口酒液便运气向着高空喷去。

    他这葫芦里的酒水乃是那江神临别时所赠,由千百载积累的蓟江水运炼化而成,其中效果自然远不是一般符纸所能媲美。

    只见那滴滴点点的酒液被喷飞而出后也不坠落,却是愈飞愈高,待过了七八丈远,便翻转着,聚拢成大片大片的稀薄云雾,将整个院落都遮了进去。

    顷刻间,雨雾丝丝缕缕的飘落而下。

    散入土墙瓦砖里时,那房屋便似青烟般飘然而散。

    落在脸庞上时,村民们先是乍逢甘霖的雀跃,继而这欢喜就变作了得知真相后的哀婉呜咽。

    于是乎,一群或缺肢断臂,或肚烂肠流,或皮肉翻飞的鬼物们在乍然的悲痛之后旋即便也释然了去。

    “死了,原来我们都死了啊!”

    “哈哈哈,尿泡子,你看看你那破脸,都变成鬼了还是丑的吓人。”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看看你那头皮,都生出蛆来了。”

    “阿妈,阿妈…”

    孩提被这满院子面目狰狞的水泡鬼吓得嚎啕大哭,妇人见了,只得寻个角落解了衣衫将其揽进怀中,柔声唱了起来。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接新娘…”

    在静谧的的摇篮曲里,在口中乳液的安抚下,孩提没多久便停止了闹腾,于阿妈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见此,道士紧按着的剑柄也松懈了下来。

    与大多数乍然得知身死之后马上化祟呈凶的鬼物不同,陈青烊并未在这些乡民脸上看到什么滔天的狠意或者彻骨的阴森。

    甚至于一眼扫过时,惧是摇头叹息,或着尽管在涕泗横流却也难以遮掩的满足与笑意。

    大抵在这样的世道里,连一家人死后变作了鬼物,还能团团圆圆聚在一起也变做了一种奢望喜庆之事。

    正神伤间,周遭那些沿着森白骨茬的土里忽然飘起星星点点的幽光。

    不多时那幽光便汇聚成一颗圆溜溜龙眼大小,泛着碧光的珠子漂浮于道士身前。

    旋来转去间,似乎对他多有青睐之意。

    “咦,这是…”

    道士将那珠子接了下来,细细端详片刻,便在自己那琐碎的,行走江湖积攒下的知识里想到了一类相似之物。

    有道是“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土中千年碧。”

    若是一个地界死的人太多了,鬼物们眷恋的故土不去,经年的怨血积攒下来,便会在土中生出这碧玉一般的物什来。

    这类‘土中碧’水火不侵,千年不消,尤其是在鬼蜮之地能护佑所持之人神魂清灵,不堕幽冥,对玄门修行之人来说算是难得一见的异宝也不为过。

    “我等生前俱是些老实的庄户人,也拿不出什么银钱来报答道长破妄之恩,幸赖死了日子久了,土中便生出了这粒碧玉来。”

    说着,韩安平便领着满院子的鬼物,齐刷刷对着道士跪了下去。

    “老汉想起来了,我等日日徘徊阳世,难入幽冥并非本愿,实是被人以手段设坛镇了骇骨,困在此处不能轮回。”

    说着,韩安平一头磕于地上,几欲睁裂的眼角流下两行血泪来,泣不成声道:

    “万望道长垂怜,使法子破了那妖人法坛,好让我等去往冥司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