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一门,乃是西汉名将夏侯婴之后。
世代长于弓马。
骑术、射猎,都是必修课。
夏侯渊还没当将军时,一直是曹操的运输大队长。
这肥缺,事儿少钱多,还能混军功。
夏侯三子的弓术也是在那个时候跟老爹学得的。
老三脾气的最像夏侯渊,弓术也最好,故而一直被捧在手心。
如今三子被擒,长子、次子皆是被这刘云打的身负重伤。
夏侯渊眼中浮现出往日种种,心中之恨,唯有付诸箭矢!
弓矢在手。
夏侯渊拉弓如满月,咬牙切齿道。
“刘升之!去死!”
一箭射去。
刘云正在与许褚死战,无暇分心。
好在那徐晃从左翼杀来,为避开徐晃锋刃,刘云稍稍策马向右退却一步,箭矢擦着肩膀而过。
还把徐晃的兜鍪给射掉了。
“夏侯渊,你这什么箭法?”
刘云察觉背后有暗箭,顿时脊背一凉。
他回头瞪了夏侯渊一眼,可许褚、徐晃再度爆杀而来。
“还敢分心!”
铛!兵器交加!
战场上骑兵纵横,不时有双方骑手略马而过。
许褚、徐晃挑死了两名西凉骑兵。
刘云也杀败一名骁骑兵。
夏侯渊刚要瞄准,却又被许褚挡住视线。
气得他重新上马,从后掩杀。
见那刘云越杀越欢,夏侯衡勃然大怒。
“刘升之小儿,休走!”
“给我追!”
“驾!”
快马疾驰,夏侯衡从侧翼一路掩杀而来。
他在前面领教了刘云的厉害,再也不敢正面对敌,只远远跟在刘云背后,伺机偷袭!
终于机会来了。
他趁着刘云正在和许褚、徐晃角力的功夫,快马冲刺。
就在刘云忙于招架的一刹那,夏侯衡的战马从侧面突杀而来。
“贱奴!还我三弟!”
长戟刺出,直指刘云首级。
“升之小心!”
庞德突破重围,在后追击,却已经赶不上了。
“卑鄙小人!”
庞德大怒之下,用尽全力将手中长矛投掷而出。
这一次,他准得很!
咻的一声,长矛刺入战马臀部。
马匹呜呼一声摔倒在地。
刘云迅速与许褚拉开身位,转身直冲夏侯衡。
奔驰的快马,撕裂长风,刘云满眼杀意,今日非要让夏侯家绝后!
“你是找死!”
夏侯衡踉跄落地,再度起身之际,一柄斩马刀横扫而来!
“父帅!救我!”
来不及了!
时间凝滞在此刻,夏侯衡的眼中一片虚无。
他瞳孔放大之际,寒刀挥动。
刀过,头断!
血如泉涌!
战马撞开他的残躯,下半身砰的一声倒飞而出。
“夏侯衡授首!”
千军万马之中,刘云再度阵斩敌将。
魏军,全军大震!
……
“伯权!!!”
“刘升之!我杀了你!”
夏侯渊发了疯似的狂吼,他弯弓搭箭,连续两箭朝着刘云射去。
却没想到,就在箭矢即将射中刘云身体之时,两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孝兴!令明!”
噗通。
两位最忠诚的死士用他们的肩膀挡住了白羽箭,自己却落马,摔倒在地。
刘云快步赶来,将白羽箭的箭杆折断。
“撑住啊!”
句扶大笑道。
“穿得有铠甲,死不了。”
庞德也感觉整个脊背都要被摔断了,他咬牙苦笑道。
“升之,这回咱们真是跑不掉了。”
“实力太悬殊了。”
王平等人被困在外围,根本进不来。
就是这一小会儿的时间。
轻骑兵、重骑兵已经将三人团团围住。
骑兵交互奔驰之下,沙尘如龙卷。
陷入风暴当中的刘云,搀扶着庞德、句扶起身。
“再问你们一遍,怕死吗?”
二人仰天大笑。
“既然都选择追随你了,岂能怕死?”
“好!”
刘云气力耗竭,他再度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已是未时。
杀将这么久,要来的也该到了!
“我说过,要带你们赢,绝不会让你们死……”
未时,乃是下午两到三点。
之前在南郑,刘备的大军还有三天才到。
如今只过了两天半的时间,还要算上南郑的信使去传递消息的时间差。
刘备的步兵肯定来不了,但是轻骑兵绝对能赶来。
蜀中轻骑兵走汉水南道,会经过米仓山北麓的山间小道,刘云来南郑时走的就是这条路。
这里道路曲折,却极其隐蔽,历史上刘备也是从此悄悄绕过魏军视线,到达定军山的。
先前他扎营等候一夜,就是掐算着刘备骑兵要穿行一段山路。
就算提前出发,星夜驰援,也至少会比阳平关的魏军晚一个时辰到来。
所以他处处拖延,故意将魏军引向西面,以期和援军早点相遇。
魏军重骑兵甲胄太重,沿途一路奔驰,又战斗多时,战马早已筋疲力竭。
如今只待蜀中轻骑兵一到,魏军必败!
天时啊!天时!
来吧!
“升之,有声音……西面有骑兵赶来!”
庞德久在西凉,对战马声最为敏感。
“是魏军的骑兵?”
“不!”
刘云心中喜悦,与他预计的时辰一致。
“是我军的骑兵,来了!”
三人立刻将战马摆在外围,形成防护,准备步战应敌。
刚刚丧子的夏侯渊没能及时前来追杀。
他快步跑到夏侯衡的身边,看着尸首分离的长子,满眼血泪。
整个人都被痛苦淹没,内心犹如蛇虫吞咬。
“伯权!”
“伯权啊……”
“你为什么要去啊!”
“老夫一箭就能解决他,你怎么这么莽撞啊!”
可夏侯家的孩子,能不莽撞吗?
可怜的夏侯渊晚年丧子,这份痛苦,无人能理解。
良久后,他双目呆滞,面色无神的站起身来,望着刘云,撕心裂肺的嘶吼道。
“刘升之!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所有人听令!我不要活人。”
“给我把刘升之扒皮去骨,碎尸万段!”
刘云平静的望着夏侯渊,面上没有一丝畏惧。
他静静地闭上双眼,倾听着战马嘶鸣的声音。
倾听着披风、旌旗随风呼啸的声音。
那是胜利的凯旋之音,那是反败为胜的号角声!
“从小流浪的经验告诉我,无论何时,都要预想到最坏的结果,做最坏的准备,所以我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夏侯渊,你以为你赢了。”
“可我,也不打算输!”
“大风!起!”
话音落下。
大风吹起,烈风呼啸!
狂风卷起平地沙!
千军万马,踏破沔南渡。
地震山摇。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突然从西面传来。
徐晃蓦然回首。
却见那支军队,全然不是曹魏旌旗。
为首的掌旗官,手持一面‘汉’字大旗。
旌旗左右,悬着‘大汉征虏将军·张’,和‘大汉翊军将军·赵’!
在最危急的时刻,蜀中骑兵从后突破敌阵!
“许褚休狂!燕人张翼德来也!”
“徐晃退下!常山赵子龙,必取伱首级!”
徐晃脸色大震。
竟没想到,刘备的骑兵会出现在他们身后。
更要命的是,王平等人已经突破包围和刘云会合。
短时间内,徐晃根本杀不了他!
“怎么回事?刘备不是还在阳平关吗?”
“他们怎么知道我军在此交战?”
许褚憨憨的摇了摇头。
“你问俺,俺怎么知道?”
“刘升之小儿,你在玩什么花招!”
刘云的头发被大风吹的凌乱。
“徐晃,你猜猜看,夏侯渊带着百姓离开,为何我不连夜追击?却要休整一夜?”
徐晃闻言,眼中大惊。
“你在等援军?不可能!”
“我军在平原行军,刘备的骑兵,根本追不上!”
“是的!所以我在南郑出发前就已经派快马前去求援,我在汉川多年,这里的地形,我比你们清楚太多。”
“军队何时能穿越山谷,何时能搭桥渡河,何时疾行,何时缓步,我了然于胸。”
一脸震恐的徐晃,身形凝滞,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把时间把控到如此精妙。
“你……你在胡言乱语!”
刘云淡定自若道。
“那就让你输个明白吧。我之所以急于攻破夏侯渊,就是为了在你们到来之前,为转移百姓,争取时间。”
“夏侯渊丢掉的这一個时辰,对我来说太关键了,就因为这一个时辰,你们失去了本该到手的胜利。”
可怕的算计让许褚心头发麻。
他从没想过,战争还能按时辰计算?
这得有多大的脑力?才能把沿途的每一条道路的通行时间,准确无误的记下来?
许褚和徐晃不知道的是,刘云是走过汉南小道的。
两世为人,他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可是比谁都要强。
“你率最精锐的五营骁骑杀来,我军根本不可能是对手,你若是直接屠杀百姓,我依旧无计可施。”
“可是你为了军功,为了讨好曹操,失去了理智,宁肯选择向西追杀我,也不去屠杀百姓。”
“太妙了……徐晃,我最期待的,就是你们全冲着我一个人来。杀得越累越好,最好把体力全都耗光!”
“而我,根本不需要战胜你们,只要等到我军骑兵赶来,人困马乏的魏军,就只有死路一条!”
徐晃和夏侯渊占据全面优势,至少有两次击败他的机会,可惜都被错过了。
“滚吧,徐晃,好好反省,你们漏算的太多,注定赢不了的。”
“你!”徐晃怒火攻心。
这才察觉,这刘云还在拖延时间。
他其实早已油尽灯枯,气力耗竭。
“快,杀了他!”
骑兵交锋,王平等人誓死守卫。
仅是徐晃一愣神的功夫,蜀中骑兵已直接冲破包围网。
张飞、赵云率先破阵。
赵云身后骑兵大半皆白马白袍,长矛两头施刃,乃是使用的公孙瓒最为擅长的幽燕突骑战法。
一波冲锋,便摧破外围的骑兵。
赵云一马当下,槊挑徐晃。
徐晃没来得及杀向刘云,又被赵云纠缠,只得策马而退。
“这支骑兵莫非是白马义从?”
“不对啊,公孙瓒覆灭后,白马突骑的战术早已无人问津,你的军队怎么会用公孙瓒的战术?”
赵云持槊大喝。
“你去黄泉路上,问袁绍吧!”
徐晃自是不知,当年刘备兵败徐州投奔袁绍后,乃是密令赵云重新组建过骑兵的。
《云别传》称,刘备在河北:密遣云合募得数百人,皆称刘左将军部曲。
这说得便是白马义从的旧部。
铛!
张飞也迅速杀入阵中,迎面便与许褚角力。
作为三国历史中,唯二的万人敌。
张飞丝毫不虚许褚,身材同样魁梧的两人,都身骑黑马,且战且杀。
早已疲惫的许褚,哪里斗得过张飞,不多时,便身体负伤,被迫撤出战场。
两路蜀中骑兵直接破开重重防护,将刘云保护其间。
赵云纵身一跃,来到刘云面前,白马白袍,虎威过人。
“辛苦诸位了。”
“奉主公之令,赵云特地前来接应。”
刘云笑道。
“子龙将军,星夜疾驰,才是辛苦了。”
赵云向西面,拱手道。
“好在来得及时!”
“我家主公前夜收到黄公衡密报,主公立刻将麾下所有骑兵派出,星夜驰援。”
“我与翼德为了避开魏军视线,特地走汉水南岸,沿山道出发,又在上游的浅滩搭桥渡河,所以来的才晚了些。”
“原来如此,不过也不算太迟,与我料想的时间大体一致。”
刘云呼了口气,和庞德等人重新上了马。
“果然,援军总是在最后关头才抵达啊……”
当夜,联军休养一夜,一来是因为长途跋涉,为了次日作战必须养精蓄锐。
二来刘云也要鼓舞军心,计算敌我态势。
他在卜卦过后,沉思对策。
依据之前穿行在汉南小道的经验,推算时间。
就算刘备的骑兵来的再慢,也不会相差太多。
刘云只要能保证在上午击败夏侯渊,阳平关的魏军再快也来不了。
掐着这个时间差,刘云便可转移百姓前往沔南渡。
等到魏军骑兵从后追上,又得耗费不少时间。
如此一来,拖不了多久,蜀中骑兵便会赶来。
之所以全力死战,以身犯险,并非全然是莽撞之举,而是每一步都有详细的考量。
在什么时间段,必须做什么事儿。
军队要抵达什么位置,粮草多少,战马多少,敌军多少,敌人援军在哪?我军援军可能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必须要考虑好的事情。
此战,可谓危机四伏。
曹操不惜派出禁卫军追杀。
双方战斗力差距太明显,不是一般的计策可以消除的。
这一战,南郑方面,在纸面上,几乎没有胜算。
黄权百般不愿出兵,就是因为根本赢不了。
如果不是刘升之坚持要救,黄权绝对不愿意进入这个圈套。
为什么?纵观战局。
沔阳一直在魏军手中,渡桥、道路,各地的瞭望塔,都被魏军掌控。
魏军不仅占据情报优势,还占据骑兵侦查优势,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敌人眼中,根本无法提前布置退路。
你是完全被动,被逼着去救援百姓。
在击败夏侯渊之后,还得护卫百姓渡河,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能来去自如。
魏军谋士团已经把常人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派夏侯渊、杜袭消耗,让徐晃带精锐骑兵收割,拆去渡桥断你退路。
南郑方面,既需要赶路,又需要应敌。
用以侦查的骑兵还不够,敌人的动向,敌人的部署,包括桥梁、渡口的状态,沔阳县城是否设防,完全只能靠刘云猜测。
这一场战役,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除非不救百姓,若不然你来了,就注定跑不了。
曹操的禁卫军,都是抽调天下最精锐的部队组建,其前身是虎豹骑,他们拥有最强的装备,最丰富的战斗经验。
在平原与魏军最精锐的禁卫骑兵作战,你的任何手段,都是笑话……
他们能撵着你的脸冲破你的一切部署!
这就是曹魏的五营禁军!
刘云运气还算不错,几次死里逃生,战马都换了几匹了。
最让他感到棘手的徐晃,许褚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匆匆交手。
魏军骁骑兵为了抓活的刘云,去封乡候,也没用弓弩。
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
诸多限制,令刘云要想得胜极为困难,唯有把每一个时辰都算计到位,才能渡过难关。
好在刘云果断击败了夏侯渊、杜袭,及时转移百姓。
赵云、张飞也没有拖延,在刘云估算的时间内还是赶来了。
唯一意外的是,师妹带渡船赶来,提前挽救了不少百姓的性命。
三者结合,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事实上,在此战中,双方都犯了错。
夏侯渊的莽撞,彻底改变了局势。
刘云也由于缺乏骑兵侦查,让他无法判断渡口的状态,这是他在此战中唯一的失误。
不过,就算不去渡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走。
回南郑,只能向东。
在平原上与魏军骑兵会战,损失会更大。
五万百姓要渡河,刘云根本没法在南郑准备足够的船只。
南郑的渡船在历次作战中,最多也就运输过千人,救不了这么多人。
但是师妹却可以。
事实上,这里存在一个信息差。
建安十九年的大洪水,是张琪瑛处理的。
刘云常年在青城山,两个月前刚回来。
对汉中很多事物是陌生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观子山还有多余的渡船和皮筏。
唯一知晓这个信息的只有张琪瑛本人。
所以当她猜到刘云会南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了观子山。
能解救渡河难题的唯有师妹一人!这便是二人彼此的灵犀。
……
刘云看着逐渐崩溃的魏军会心一笑。
“用兵之法,在于庙算。”
“庙算多者,遇到再大的困境,也有机会反败为胜啊!”
少年郎步步为营,处处算计,还有智力逆天的谋圣之女来修补漏洞。
如今,局势彻底逆转!
反攻开始了!
“赵将军,张将军,五营骁骑,已然疲惫。”
“趁此时机,一举将敌军骑兵驱逐,再过河保护百姓!”
张飞闻声大笑道。
“年轻人,方才杀得好啊!看得俺都手痒了。”
“俺也好久没打硬仗了!”
“子龙,给升之露两手?”
赵云点头道。
“翼德,且看我先斩将立功!”
“哎,子龙别想,头功是俺的!”
刘云拾起长矛,笑道。
“好啊,既然都不认输,那我们就一起杀!”
“痛快!”
“反攻魏军!”
“不降者,尽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