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有些大。即便穿了厚实的皮衣,但孙悟本依然感觉到有些寒冷。事实上他已经后悔在这一把年纪的时候还过来考察高海拔公路,这应该是年轻人的专利,虽然他一直自认为自己的年纪还不大。
公路的起点位于智利中央谷地的博陵县县城,一路向东抵达新处乡。人们可以在这里稍事休息,补给物资,然后继续向东进入山区,沿着山间狭窄的谷地穿行,抵达位于琥珀湖(纳韦尔瓦皮湖)畔的高湖乡(后世拉安格斯图拉小镇,设立没几年)。
高湖乡人口不多,但足以提供往来旅人、车队所必须的食品、药品,也可以维修车辆及其他设施,有旅馆供人休息,有酿酒业、捕鱼业和初级的食品加工业,其实是一个小而全的维修补给基地,是从西边出山或从东边进山的必经之地。
高湖乡其实还有一个小码头,常年停泊着四艘隶属于内河运输公司的72吨级小火轮,用来往返于琥珀湖各处,运输人员和物资。当然限于船只吨位的因素,这些小船还只能运输人员和小件商品,大件商品乃至马匹、役畜什么的,仍然只能沿着公路走。
不过听说最近现代特种船舶厂在交通部的施压下,不得不投入资金研发一种大型平底船。这种船甲板面积大,吃水浅,排水量也不小,非常适合在平静无波的河湖上航行,可一次性运输大量人员、马匹和货物,在琥珀湖这种封闭水体内,其实比小火轮的优势更大。
据说交通部甚至还打算在此基础上研究出一种吨位更大、承受力更强的平底船,以载运过河的列车。毫无疑问,这种船最好是钢制船体——至少甲板得是钢制的——甲板上留有标准轨道(1500毫米),可供列车行驶上来,然后再留有一些空间修建客舱、马圈什么的,差不多就齐活了。
这种船其实东岸目前也有其雏形。在江北与保定地区之间,东岸人就专门建造了几艘用木头建造而成的大型平底船,可运输一辆蒸汽机车、一辆煤水车,外加一节客车厢,专门往返于乌江两岸。但这种木船有一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结构强度不行,导致甲板损坏很快,以至于不得不三天两头就去进行维修,严重影响了使用效率。
甚至于,还有的船因为主要支撑部位受损,不得不一修就是好几个月的,确实让人很无奈。要想解决这个顽疾,或许只有等到基础工业水平取得大进步,各项配套产业都跟上后,开始生产高强度的船只吧。
其实海军对这方面也挺重视的。他们觉得这种技术与他们正在想办法研究的铁甲战舰的技术有共通之处,即一个在甲板上固定钢制轨道及部分铁板,一个在船壳上固定铁板,说起来确实有些类似之处。因此他们果断与现代特种船舶厂、铁岭重工联合体进行合作,共同投入资金进行研发,以期尽快取得技术上的突破。欧洲人现在在蒸汽技术上进步不慢,东岸人也不能老躺在功劳簿上过活了,现在海军重点力求在两个方面取得突破,一是火炮,二是铁甲。等着两方面都研究得差不多了的话,就又会像当年蒸汽机帆船舰队一样,对欧洲人形成代差了。
好吧,以上或许是几年乃至十年以后的事情,与现在无干,让我们再把目光转回到这条穿行于雄壮巍峨的安第斯山脉中的国道上来。这条连接着博陵县与朔方县的国道按照规划应该是二等国道——这里多说一句,按照东岸有关规定,这种战略级别的公路必须是一等国道,但在山区显然不太可能,于是便降了一等——但由于山区气候、环境复杂,生活条件艰苦,各种物资运输困难,因此这条道路整体的质量其实是参差不齐的。
从博陵县通往新处乡这段,因为是在中央谷地平原上,国道修建得十分漂亮,规划合理、用料扎实,完全合乎交通部制定的相关标准,马车行驶在上面是又快又稳,再加上两边美丽的森林、小溪、农田及湖泊,整个旅程无疑是让人非常轻松愉快的。
孙悟本等人是在4月23日从博陵县城出发的。他们离开毛林河后便直趋这里,然后在博陵县采访了一下该县刚刚落成的一所中学——博陵中学——对全校教职员工进行了一个简短的采访,然后便雇佣马车一路东行,于当天下午抵达了新处乡,并在当地一间还算不错的旅馆内投宿。
新处乡现在有4500余名定居者,以种植业、伐木业和捕鱼业为主,生活原本一直就那样子,直到这条二等国道修建完毕后,往来商队的数量骤增,当地居民的收入开始慢慢增加了不少,超过了其他很多地区的居民。
新处乡东面的山里还有几座不大的石矿、硫磺矿,经营着的本钱也不大,总体而言马马虎虎,能赚一些钱,但不会太多。这些矿的机械化程度也比较低,因为这些机器都是需要花钱买的,且售价不菲,这些乡下土财主们未必有那么财力去进行投资。
4月25日,一行人改车就马,雇了一个骡马队,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一路向东,进入到了已经较为寒冷的安第斯山区。两位年纪已经不小的向导一直忧心忡忡的,说一路上绝对不能耽搁,否则可能无法按时抵达山那边。而一旦被困在山里,那么当冬天大学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只能去几处由政府修建的过冬点——一般是坚固的石头房子,里面存储了一定量的食物、被服和燃料——听天由命了。
众人沿着山区内的河谷低地行走,这比较容易,也更舒服一些。国道到了这里,已经不再是二等国道的标准了,而是三等国道,甚至有些路段可能还没有,凸显了在这儿修建高标准公路的超高难度。
低地远处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山峰,近处则有成片的森林或高地。有的高地看似平整,但明显没有被开发出来,就那么荒着。这些高地,很多都是由最近一次冰川作用的冰川沉积物(主要是终碛物、底碛物和冰水沉积物)形成。一些从远方延伸过来的终碛垅,使这个地区具备了特殊的地貌。
有些丘陵产生于两个冰舌接触的地方,因此每条冰流都有自己沉积的冰碛物。冰流被丘陵阻隔后,会分为两支甚至多支,所以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风景也特别优美。山区的河流都比较长,流速很快,落差很大,水力如果充分利用的话,可以用来建发电站,建磨坊,建锯木厂等等。但很遗憾,这里太偏远了,气候也比较湿冷,怕是没几个人愿意来这而定居。毕竟,现在东岸共和国境内大片上好的土地还空着呢,还等着人去填,这人要眼瞎到什么地步才会来这安第斯山里定居生活呢?
呃,好吧,这话也许不能随便乱说。孙悟本就知道,道教总会的那帮牛鼻子们就喜欢在安第斯山上寻找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修建规模庞大的道宫。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地方环境清新,元气充足,离天尊的距离也更近,非常利于清修。这些道宫的规模无一例外都非常之大,用料考究,装饰不凡。反正道教总会有钱嘛,可以不计成本在这里搞建设,这是别人所无法比拟的。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孙悟本等人行经的这条路线——目前在南智利地区共有三条穿越安第斯山低矮隘口抵达巴塔哥尼亚台地的公路——左右并没有这样漂亮壮观的道宫存在,但听说那些人已经在觅址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道宫拔地而起,将天尊的荣光进一步传递到这些东岸的边边角角。
“退缩冰川的融解水,在冰碛垅的附近造成了一系列复杂的谷地。有些谷地会形成面积不小的冰水冲击原野。这些原野的土质不是很肥沃,所以至今连印第安人都不愿意来居住,到处都是低矮灌木丛和树林。”孙悟本骑在慢悠悠行进的骡子背上,拿出笔记本开始速记,只见他写道:“但其实这些土地是值得开发出来的。如果有了人烟的话,那么往返于安第斯山两侧的旅人或商队会更加轻松,频次会更加密集,这对于东岸这样一个两洋国家至关重要。智利地区的人被大山与本土阻隔,会让人从心理上不自觉地产生一种离心倾向,如果时间久了的话,这种离心倾向其实是会造成不小的麻烦的,因此需要两边的人民加强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如此才能消除隔阂。”
东岸是两洋国家,这是每一个稍微受了点教育的国民都知道的事实。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安第斯山以东地域辽阔,人口众多,经济发达,是核心地带。但在安第斯山以西的智利地区,同样土地肥沃,适宜人们定居。而且这里渔业资源丰富,矿产资源也让人十分垂涎,因此同样是不能舍弃的地方。这样一来,如何更好地沟通安第斯山两侧,将山西的智利地区牢牢抓在手里,消除当地百姓的离心力,就成了摆在执委会诸公面前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而解决问题的方法无非就几种。第一是派驻军队在各个要点驻扎,从军事上断绝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的念想,维护国家领土的完成。第二是加强教育,普及东岸主义及国家观念,让山西人民从小就接受正确的教育,加强国家向心力和认同感。
第三点——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加强在经济和文化方面的联系了。而要加强这两方面的联系,横亘在两地之间的交通难题是必须要被克服的,也就是说要修路沟通山西和山东两侧,越多越好。
目前南智利地区与巴塔哥尼亚台地之间的三条公路,就是在这种思想下由交通部投资修建起来的,其作用无疑也是十分巨大的。以后东岸人若是沿着中央谷地继续向北扩张(几乎是一定的事情),那么届时交通部肯定仍然会规划合适的山间孔道、谷地修建公路,以加强两侧人民间的各种交流。
而在更北方的潘帕平原上,东岸人也在进行着更有野心的计划,即修建一条翻越安第斯山脉的铁路,将智利地区与潘帕平原连接起来。这条铁路的起点是科尔多瓦,然后一路向西穿越安第斯山,抵达圣地亚哥,并最终继续延伸到瓦尔帕莱索,一个条件十分优良的太平洋沿岸港口城市,圣地亚哥的外港。
如果你再联系起东岸人已经开始设想的从盐城港到科尔多瓦的铁路、从南村港(经布宜诺斯艾利斯)到科尔多瓦的铁路,以及从科尔多瓦向北进入查科平原的铁路的话,你就会明白,他们沟通智利与山东各地的决心有多么坚强!
其中作为各条铁路枢纽节点的科尔多瓦城,基本上也已经确定未来将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首都了,至少是政治和文化上的首都。从地图上我们就可以看出,从科尔多瓦出发前往智利的话,距离上十分之近,同时这里离东部核心地区也很近,是一个十分理想的建都地。而一旦未来将这里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执委会就会第一时间启动新首都的建设计划,然后有步骤地进行迁都,将各种部门从东方县那里慢慢迁移出来,以缓解当地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压力。
定都科尔多瓦,是历代执委会慎重考虑的结果,对于维持东岸两洋国家地位的作用十分关键,可以极大消解山西地区人民心理上的隔阂,加强各种文化和经济交流,使得人民能够更好地团结在一起。
当然了,现在科尔多瓦还在西班牙人手里,同样是他们的一个贸易重镇,拉普拉塔的文化中心之一。东岸人要想将其夺取,还是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比如欧洲起大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