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南乔胡乱猜测的当口,就听太后又道。
“太子眼下也十三了,是该相看起来太子妃了。”
她闻言心口一松,原来是为这事儿。
宁肃接过画卷瞧了眼,太后不动声色。
“如何?是个齐全孩子吧?”
沈南乔深谙这里面的门道,高门大户相看,要紧的不是姑娘长得如何,是出身。
坊间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家。
太后既然说是侄孙女,自然是想让未来太子妃也出自孙家。
旁人不知道,但她心知肚明,皇上非她亲生,趁太子年纪不大,好掌控,先结了亲事再说。
宫里原是如此,一个接替一个,方能保家族长盛不衰。
孙太后心里打的主意,宁肃自然明白。
他慢条斯理将卷轴递回去。
“太后的侄孙女,自然是极好的。”
太后却不容他打太极。
“你是太子大伴,给他瞧瞧?”
宁肃轻笑。
“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后是他祖母,自然比臣更近一层。”
太后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闻言冷笑。
“别把你们厂卫糊弄事那套拿到哀家的慈宁宫,就一句话,你应还是不应?”
宁肃能从一介无名小辈爬到今日位极人臣,自然是极擅应对之道的。
“臣应了没用,这事儿最后拍板还得看皇上。”他觑着太后的脸色,“但太子那边,臣可以尽力为之。”
太后也知道储君的婚事不可能由宁肃一手遮天,皇上驾崩倒还罢了,问题是明帝活得好好儿的。
但宁肃但凡松口,就说明这事儿有缓和的余地。
这小子未及弱冠就混迹东厂,生生送走了当时的司礼监掌印。
坐上这个位置,心机之深非常人可揣测。
他不像其他太监是巧舌如簧的性子,但经手的事儿,还没有办不成的。
太后脸色缓和了些。
“有你这句话就行,哀家也不是为难你,该尽的力你尽到,剩下就看天意了。”她意味深长看一眼沈南乔,“你夫人不是说了吗?姻缘天注定。”
沈南乔此时已经明白了八九不离十。
后宫如后宅,也是战场,但不同的是,若是这块场子拿下来了,对宁肃有益无害。
“有劳厂臣走一遭东宫吧。哀家这些日子会时不时地传你夫人进宫做伴儿的。”
这是威胁。
宁肃不动声色,微微颔首。
太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于是放两人出了慈宁宫。
一迈出暖阁,宁肃便稳住身形,转头上下打量沈南乔。
“我来之前,没吃亏吧?”
沈南乔急急摇头,环顾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
“这是想借你的手,拉她娘家上位,此事不能轻易应下。”
宁肃冷不丁将人揽入怀里,不动声色低语。
“有话出去再说。”
熟悉的冷香扑入鼻端,沈南乔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却被宁肃再度扯回去。
“太后在宫里有眼线。”
沈南乔登时不敢再动。
两人缓步向前,她每走一步小心翼翼,生怕落了旁人的眼。
绕过假山。
迎面有一行人远远走过来。
为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步伐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
宫中长廊灯火通明,那人五官轮廓很快就分明起来。
黑葡萄似的一双大眼睛,有几分瘦弱,举手投诉带了点养尊处优的矜贵。
年纪虽然不大,但通身的气派却不小。
沈南乔心里咯噔一声:是太子!
宁肃敏锐地察觉到她身子僵了僵,这便奇了。
这几日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着?也没见她有半点喜怒形于色,便是刚刚在慈宁宫,也是应对有度,不卑不亢。
怎么眼下却被个半大孩子弄得窘迫起来?
“伴伴!”少年音带了一点点粗噶,变声期的这把嗓子倒是不难听。
沈南乔却被这一声儿叫的浑身发冷。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太子对宁肃有多依恋。
而这样一个孩子,却在几年后生生让人要了他大伴的命。
这怎能让人不觉得可怕?
“这便是伴伴娶的新妇?”
太子浑然不觉她心绪澎湃,兀自看向宁肃。
宁肃微微颔首。
沈南乔强自压下心头的惶恐和慌乱,规规矩矩给太子行礼。
让她讶异的是,少年眼中的敌意甚至不加掩饰。
这不是他们头次见面吗?
沈南乔自问不是个惹人嫌的性子,况且之前从未打过交道,这点敌意从何而来呢?
那身量不高却挺拔俊秀的小少年,此时负着双手看她,眼里的嫌恶已经转成挑剔。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配不上伴伴。”
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沈南乔乍听到这句话,讶异地挑高眉头。
她从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京城甚至有好事者给贵女容貌做了排名。
自她及笄,还从没有人把她从头把交椅上挤下去过。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挑剔她相貌不济。
不过太子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宁肃确实长得太过俊秀,若不是有个太监身份,怕是提亲的早就踏平门槛了。
宁肃似笑非笑。
“殿下,臣已经娶了。”
这话里护短的意味有些明显。
太子悻悻地垂了头,小脸绷得死紧,最后不情不愿吐出一句。
“那恭喜伴伴了。”
宁肃拱手回礼。
“多谢太子。”他侧眼扫过沈南乔,又道,“臣琐事缠身,怕是不能兼顾内子,他日若是进宫,还望太子帮忙照拂些。”
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表情瞬息万变,带了点被信任的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伴伴放心,孤绝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纠缠了这一会儿,出宫时便已是夜半时分。
沈南乔细细咂摸刚刚太子的话,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意思在里头,但真心有多少,不得而知。
宁肃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见了这父子俩本尊,依然觉得需要提防吗?”
沈南乔一震,方想起她今日归宁说的话。
难不成他是故意让自己亲眼见见皇帝父子,好打消疑窦的?
她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他便是有只手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能这么算无遗策啊!
她盯着宁肃,表情难以置信。
“今日种种,全都是你刻意安排的?”
宁肃未置可否。
“夫人觉得呢?”
小剧场
沈南乔:你们东厂是主修敷衍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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