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子,”
秦奉安把正为吴嘉言检查舞裙的小乐子唤过来,吩咐道,
“方才我听青儿吹奏时,气息不稳,恐受寒凉。她穿得单薄,快去带她添些衣服,再命膳食署热壶姜汤给娴妃......”
说到这里,秦奉安话语一顿,重新吩咐道:“给在座所有人分发一碗。”
“是。”小乐子得令,抬腿就走。
皇帝竟唤了娴妃过去的爱称“青儿”,语气还如此亲昵,这可是一时得宠的琉容华和刚刚大放异彩的曾贵人都没有的待遇。
别人倒还好,她们自认不够出彩,但曾文昕难免有些不平衡。但在她去紫宸宫听说书时,林岫青待她极好,她又不便将委屈宣泄出来,只能暗自神伤。
她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口感直冲上头,她迷迷糊糊地想:“想必琉容华此时,最能体会妾身的处境吧......”
曾文昕这么想着,扭头看向琉容华的座位,想着与她眼神交流一下,寻些共感。
没想到,事与愿违,她竟看到琉容华笑得像春花一般灿烂,而且眼中似有星星闪烁,背后好似长出小狗尾巴拼命摇晃,整个人比方才精神了不知多少倍。
“啊?”曾文昕呆住了。
琉容华不会是笨蛋吧?她还没意识到圣上有了新欢,她就会失宠吗?
“她一定是在强颜欢笑吧......”
曾文昕心中顿时充满了同情。
“没想到啊,有朝一日,老树能长出新枝,永夜也盼来日出了。等今夜过去,妾身就带壶好酒,去姐姐宫里庆祝。”
花棠棣与心叶调笑道,声音却刻意大了几分,让周遭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众人不敢发表意见,唯有李长岁冷冷道:“烁妃姐姐怕不是吃醋了吧?说话前也不掂量一二,不知是不是过去在母家骄纵惯了。”
谁都听出花棠棣假意奉承,却把林岫青比作老树和永夜,有讽刺她入宫时日久、年岁大的意思。
李长岁却直白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花棠棣虽是四妃中最早入宫的,却是年龄最小的,按理来说李长岁应该叫她“妹妹”。但李长岁此意是说她入宫多年仍无圣宠,只有皇帝看重她与林、花二家的联系才屡屡晋升,她本人却无用至极。
“宁妃娘娘,花姐姐说话再不济,也不比您说得这般难听。”
沉寂多时的文月儿却在此时开口,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宁妃娘娘说话偏颇,难道后苑众人都要学您牙尖嘴利不成?”
曾文昕轻笑道:“妾身怎么不知,妹妹什么时候和烁妃娘娘如此要好了。一口一个‘花姐姐’,叫得如此亲热,平日里倒不见你们二人有什么来往。只是关系远近不打紧,只是文妹妹别学去了含沙射影、阳奉阴违就好。”
文月儿被曾文昕呛了一口,心中的恨意更盛几分。她还想还嘴,却看到站在会场之中的秦奉安脸色逐渐阴沉,赶忙闭口不言,低下头假装挑选糕点。
——呵,草包。
曾文昕冷笑一声,方才文月儿回席后,她就一直感受到文月儿一直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她和苏斐然看。方才不知这恶意起源何处,如今来看,说不定就与花棠棣有关。
苏斐然却是在疑惑,她原以为就算花棠棣与林岫青不熟,但也不至于搞内讧。林、花氏族世代交好,宗族红利却大多塞给了花棠棣,或许也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今日苏斐然也算见到宁妃李长岁的心直口快了。宁妃不愧为出身武将世家的女子,为人直白爽快,从不弯弯绕绕。平日里确实少见她与其他嫔妃为伍,与林岫青素来也鲜有交情,今日却路见不平仗义执言,这给她的形象又增添几分浩然正气。
直截了当是嫔妃的大忌,却是朝中武将的美德。
有传言说李长岁是家族中按照一方将领的标准培养的,本想未来让她入朝做官、来日率兵出征,不知为何却送入后宫给秦奉安做妃嫔。如今看来,传言也是空穴来风。
传言未知真假,想必纵使是假的,以李长岁的个性,也不屑于大张旗鼓去澄清。
还好这样的人物也是欣赏林岫青的一番赤诚,不然也不会出面替她说话。
文月儿嚼舌根吃瘪,苏斐然心中暗爽,对曾文昕和李长岁的好感“蹭蹭”往上升。
秦奉安牵着林岫青的手,亲自送林岫青下台添衣。玉流请示过秦奉安后,替林岫青说道:
“圣上有所不知,我家娘娘最近疲于练习曲艺,身体劳损,才会染上些许风寒。圣上若爱惜娘娘,可否允准娘娘回宫歇息,就不必赶回了。”
旁人听来,可能会觉得玉流坏了自家主子的好事。娴妃好不容易得到圣上的眷顾,当然是要陪在圣上身边侍奉,才能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宠幸巩固住。
但玉流却像个不长眼的,替娴妃回绝了圣上,实在是愚不可及。
稍微聪明点的,一下就明白过来——恐怕到了这个地步,娴妃的所有谋划才算了结。
蔡格尼克记忆效应——比起已完结的事情,人们总对未完结的事情难以忘怀。其余嫔妃表演过就算事情结了,但娴妃用表演撩拨起皇帝的心绪,把皇帝拉扯到意犹未尽之时,迅速抽身离去,才能叫皇帝念念不忘。
她这一走,恐怕后续嘉贵妃的表演都要大打折扣。无论嘉贵妃的节目都多出彩,林岫青吹葫芦丝的身影始终在皇帝的脑海中回荡,娴妃也始终在皇帝心中占据了一块难以撼动的地位。
正如人们所想,玉流偕同林岫青远去,秦奉安便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直至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圣上待娴妃娘娘的心意,真是感人肺腑啊!”苏斐然红光满面,由衷地感叹道。
嘉贵妃之前欺负过娴妃,娴妃这一手也算是对嘉贵妃的反击了!
别人听苏斐然这话可能会误解出醋意,难免围着苏斐然调侃。然而这些酸言酸语落在秦奉安耳朵里,却十分好笑。
方才他目送林岫青远去,眸中倒映的虽是林岫青的影子,心中却隐隐希望,那道身影属于另一个人——
苏斐然。
他是最知晓苏斐然心意的人。她的心意很好懂,却也让他十分落寞。
她的心意就是,她对秦奉安没有半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