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一来便如此对待臣妾,想来是为九皇子抱不平,只是不知您想过没有,此事当真是臣妾所为么?”直勾勾的盯着崇德皇帝,皇后娘娘眼中泪光晶莹,面带哀容的道:“您可曾想过,在这里,就在这个屋子里,您还有个儿子,此刻他受了刀伤,中了剧毒,刚刚从鬼门关上捡回了一条命!”
皇后娘娘的话语中,有着明显的失落。
她是在拐着弯的指责崇德皇帝厚此薄彼。
顾月池知道,她和皇上之间,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比如扶持凌潇潇上位,亦或是……对付元氏一族!
而弈天和顾月瑶此举,无疑是意在分化和离间他们二人。
眼眸微沉,崇德皇帝看向凌潇潇,眉头依然紧蹙着。
只任崇德皇帝看着,凌潇潇并未出声。
人之将死,自然将天下看的淡了些,此时此刻,在崇德皇帝心中,亲情早已越于国事之上。乍听九皇子中毒昏迷,他震惊之余,怒气最盛,既是来到这里与皇后娘娘问罪,便可见他此刻想着的只有九皇子的安危。
但,皇后如此一言,为人父者,他多少会心有愧意,但对凌潇潇看来,皇后娘娘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不过此刻他却好似像个孩子一样,正在与自己的父皇邀宠。
权势地位在别人眼中或许看的很重,但在他眼里却可弃之如敝屐。
此刻,多说无谓,他不想多言。
一时间,屋内气氛僵滞到了极点。
“圣上可听臣女一言?”
深吸口气,打破沉寂,含笑睨了凌潇潇一眼,拿开他拉着自己的手,顾月池走上前去,在皇后和皇上之间站定:“若我是皇后娘娘,又一心要下毒,就会做的干脆些,而不是像今日这般让九皇子还徒留性命,倒成了与皇上之间的芥蒂所在。”
闻言,崇德皇帝双眼微眯,而皇后娘娘也静静的凝睇着她,却是一言不发。
顾月池说的没错,她早前给顾月瑶的毒药的确食之毙命,但此刻弈天还活着,便表明这其中出了差错。这也是为何她在听说九皇子中毒昏迷之后,她自己可以如此镇定的待在这里。
一切只因,他中的根本就不是她给的毒!
静待片刻,崇德皇帝依旧看着顾月池:“你的意思是……”
丝毫不惧崇德皇帝的视线,顾月池苦笑着:“臣女没什么意思,只是斗胆多此一言,还望圣上明鉴。”在皇上和皇后跟前,她的意思能算什么?
胸口处隐隐作痛,抬手相扶,崇德皇帝面色潮红,微微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凌潇潇:“好好养伤,父皇自会为你讨回公道!”手,依旧扶在胸口处,只说了这一句话,他便转身欲往外走。
“请圣上回宫!”
不待崇德皇帝走出去,皇后上前两步,嗓音低沉道。
崇德皇帝这会儿该是要去禁苑的,但是随着皇后娘娘出声,他脚步一顿,转身又看向皇后:“朕要去哪里,何时要皇后说了算?”许是难受的厉害,再加之此刻气极,崇德皇帝忍不住咳嗽两声,不过很快又强行止咳。
“臣妾说了不算!”丝毫无惧的直视崇德皇上,皇后娘娘说道:“今日若皇上去了那里,外界会做如何想?只怕到时候元氏一族的气焰会更加嚣张!”
不可讳言,皇后娘娘所说的话,确是对的。
崇德皇帝的面色愈发难看了些,他看着皇后的眸子,竟然隐隐泛着血红。
“圣上跟臣妾抗争了这么多年,为的便是使得大楚摆脱元氏一族控制,如今失态迫在眉睫,还请圣上以大局为重!”皇后娘娘字字铿锵,依旧丝毫不惧的与之对视。
“摆驾回宫!”
牙龈紧咬,袍袖一甩,崇德皇帝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崇德皇帝离去的萧索背影,顾月池有些苦涩的暗叹着。
身为人父,又时日无多,渴望平常百姓家的父子亲情没有错,可错就错在他身为帝王,而想要坐那把龙椅的人太多。
……
耳边,不时传来崇德皇帝离开时的咳嗽声,崇德皇帝走后,皇后娘娘便将目光投向了顾月池的身上。
她没想到方才竟是她劝动了崇德皇帝!
顾月池知道皇后娘娘这会儿正看着她,不过对皇后娘娘的注视视若无睹,她一直低垂着头。直到又过了片刻,却见海公公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果真是到了多事之秋了。”黛眉一皱,皇后娘娘看向海公公,缓缓回到床榻前准备坐下:“又有何事?”
手中拂尘轻颤着,海公公脸色蜡黄的回到:“圣上……圣上方才出了这院子便大口大口的咳血,这会儿更是昏倒在地。”
“什么?!”
刚刚挨到床檐的身子一怔,皇后娘娘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连忙往外走去。“圣上此刻人在何处?”
海公公回道:“方才奴才过来时,老总管正和着众人将龙体抬进院子里。”
“父皇!”
眉头紧锁,凌潇潇亦是有些艰难的下榻,见状,愣在一边的顾月池总算醒过伸来,连忙上前搀扶。
待顾月池扶着凌潇潇到了门前的时候,一众人等也已如众星拱月般抬着崇德皇帝到了后院。
“皇后娘娘……”
跟在皇上身边的老太监此刻语带哀嚎,面色惨白,眼里泪水泛滥。
“抬进来!”
面色冷凝,皇后娘娘转身折回顾月池的寝室,随着她的吩咐,一众人等已然抬着崇德皇帝进入寝室。
血,一点点晕染了白色的龙纹常服。
殷红的血,妖异非常,刺痛了顾月池的眼。
没人知道她是其实是怕血的,但是从昨夜到现在,她却一直在面对这抹血色。
崇德皇帝早已不醒人事,此刻他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他胸前的常服被大片血迹浸透,众人将他抬到床榻之上后,皇后娘娘只静立片刻,便冷声喊道:“裴慕云何在?”
“在!”
方才听到消息,裴慕云早已从药芦赶了过来。
随着皇后娘娘的喊声,他越过崇德皇帝的一众随侍,快步去到床前。
静!
在裴慕云给崇德皇帝号脉之时整个屋子里人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出声,此刻崇德皇帝龙体有恙,他们人人自危,连大声喘气的胆子都没有。
片刻之后,裴慕云扫了眼屋内众人,又面色冷凝的看向皇后娘娘。
“你们都退下!”
抬起手来,皇后娘娘亦是面色沉重的屏退左右。
当然,凌潇潇并未退走,自然搀扶着他的顾月池也留在了室内。
“圣上的龙体怎样了?”
凤眸微眯,皇后娘娘语气低沉。
第一次,裴慕云的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消失了,眉头紧锁,他摇了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道:“为今之计,是尽快把圣上送回宫去。”
闻言,顾月池眸光一闪,搀着凌潇潇手臂的手倏地握紧。
裴慕云的意思她听的明白,他是不想崇德皇帝死在镇国将军府里。
心中涌起浓浓悲意,视线落在床榻上闭目躺着的崇德皇帝身上,顾月池眼中竟升起一片氤氲。
此刻太子之位虚悬,他若是驾崩的话,大楚王朝便等于整个天都塌了!
眉头大皱,皇后娘娘看着裴慕云的眼神变了:“你此话何意?”她不是没听懂,而是不相信!
“最快一个时辰,慢则三四个时辰……”
裴慕云的话哽在喉间并未悉数说出,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想必皇后娘娘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闻言,凌潇潇双眼微闭,竟有一滴泪珠滑落。
与后宫争斗了一辈子,皇后娘娘此刻并未如顾月池所想一样巴不得崇德皇帝死了,听了裴慕云的话,她怔愣半晌儿,只张了张嘴,问道:“圣上可还能醒来?”
裴慕云摇了摇头:“一个字——难!”
回想起方才崇德皇帝临走时咬牙甩袖的模样,皇后娘娘做梦都没想到这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最后诀别。
紧咬银牙,她转身看看向凌潇潇:“你需与本宫回宫!”
面色肃穆,凌潇潇点头:“儿臣明白!”
“来人!”
“奴才在!”
随着皇后娘娘的声音落下,海公公忙从外室进来。
“将玉辇送至门外,接圣上回宫!”
“喏!”
海公公低眉顺目,始终未曾抬头。
转身看向裴慕云,皇后娘娘亲自行至榻前,自崇德皇帝身上腰间取下令牌,而后递了过去:“你速去城东军营调军前往宫中护驾!”
自然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裴慕云微微颔首,接过令牌便要离去。
在裴慕云即将出门之际,却听皇后娘娘再次幽幽开口:“这个院子里,今日见过圣上昏厥之人,一个都不能留!”
闻言,顾月池心中剧跳。
脸色丕变,她噗通一声跪落在地:“臣女有两个贴身丫头,我敢保证今日之事她们绝对不敢传出去,还请皇后娘娘开恩。”方才见过崇德皇帝咳血昏厥只之人大都是宫中来人,只是这其中也有秋玲和兰儿等人,此事事关重大,在皇后娘娘眼里看来这些人命如草芥,死就死了,不过她做不到!
但是若让皇后娘娘放过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她能护得,也就这两个丫头,至于其他的丫头……
闭了闭眼,顾月池不能,也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