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红帐幕,红礼箱,红盖头,一切都是如此喜气洋洋的红。·红好像是流动的,铺张开来的,直挺挺的冲击人的视线。
李如烟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闺房里。红衣流苏摇摆,新娘妆完美盛开,可是,新郎却没有来。
李家夫妇为了女儿不难受,让随身的奴婢喜婆都退了下去。而他们则站在大厅里,镇定的招呼客人们。
一抹忧愁飞上李如烟的眉梢。
她执意要进行这次的订婚,只是她固执的相信,她爱的人,一定不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缺席。
当然,她并不知道谢太傅的厉害,她以为,只要杨逸辰自己想回来,没有回不来的道理。
可是,谁都不明白,杨逸辰还真的不是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谢太傅表面上是请他入住皇宫,其实就是拘禁他。
他在看到杨逸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逸辰就是杨康的儿子了。
父子有时候,并不难相认。
尤其还是两个都如此出众的父子。
李如烟是闺中少女,如何会明白这样的朝廷大事。
她等着他,心,从狂热等到枯萎,从日出等到日落,从开始等到人散。
夕阳的光辉下,来宾们都在焦躁不安和埋怨里,散去了。李家人为了安慰他们,还是出钱给他们红包,以此来挽回此次的丢脸。
可是,新郎还是没有来。
李如烟呆呆坐在床上,她的坐姿就没有变化过。
谢灵想要进去安慰李如烟,被李家夫妇给拦住了。
“你们走吧,我们李家不欢迎你。”
“我愿意赔偿你们李家的所有损失。”谢灵诚恳的说,“这是天意,我们真的尽力了。”
“我们李家不缺钱,谁要你们的臭银子。你不要再来打搅我的女儿,包括你的状元儿子,都不要来了。”李夫人很生气的把谢灵推出了门外。
如烟听到了外面的嘈杂,脸微微动了下。
几个奴婢进来,点上了蜡烛。
“天黑了是吗?”李如烟问最近的一个奴婢。
“是,小姐。”奴婢们知道自家小姐很伤心,回答的时候也是瑟瑟的。
“哦。”李如烟轻轻把头发上的钗环都给摘落下来。
李夫人走进来,脸上还有泪痕,“如烟,我的苦命的女儿啊!”
“娘,我没事。”李如烟忽然好像懂事了很多,“把订婚的东西,都让家丁收拾好吧!省的让人笑话。·”
李夫人说,“那个你爹已经让人在收拾呢?那个杨逸辰,真的是畜牲。”
“娘,不要怪他,是我们,终究是没有缘份罢了。”李如烟想起和杨逸辰的点点滴滴,眼泪还是止不住就下来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命。女儿从今后,只想要好好服侍爹娘,再也见杨家的人,包括杨端午。”
李夫人搂紧了自己的女儿,“你能这样想就好了,爹娘虽然没本事,可是李家多年经营药材,还是积累了很多金银,这一世也是够你花的。只是,我可怜的女儿啊!”
“娘,我真的没事。今天女儿坐了一天,似乎都想明白了,缘份是不能强求的。就好像,女儿过去喜欢重阳哥哥,可是,重阳哥哥偏偏喜欢的是端午姐姐。而如今,杨逸辰和我,也是没有缘份罢了。女儿累了,只希望好好的过完这一生,从此再也不爱上任何一个人。”李如烟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很冷静的,她收起了她的心,虽然她还只有十六岁。
至此,李家和杨家,完全决裂,不想往来。可是,虽然李家的人不要钱,可是,谢灵还是把杨逸辰从京城送过来的两箱状元银子,都抬到了李家。谢灵自知有愧于李家,所以想要以此来弥补点什么。李家夫妇是不想接受,可是李如烟说,“娘,都已经脸面丢尽了,如果连银子都不要些回来,岂不是显得我很掉价。”
于是李夫人就照单全收。谢灵见李家人收下了银子,才略微心安。
京城的七月,炎热如火烤。
杨端午已经听说杨逸辰和李如烟的事。
她摇着鹅毛扇,眉毛紧紧蹙起。
看来,谢太傅已经知道了杨逸辰就是杨康的儿子,不然,他又如何会刁难逸辰这样一个状元郎。
只怕是他不仅仅是要刁难。
依谢太傅的本性,只怕是要赶尽杀绝。
这是谢太傅第一步,可是因为谢太傅心太急,已经走漏了风声。
或许,谢太傅根本不管什么走漏不走漏吧!他这么强大,完全可以置人于死地。
杨端午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而这时,一个奴婢来告,“杨状师,王爷有请。”
谢策竟然在这个时候,要求见她。
“也好,我也正有事要问他呢。”端午说。
不过,她又能问出他什么话。横竖,他都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了。
想到那日,他深夜见她,吞吞吐吐的说什么为什么要骗他,还要她回答,她究竟有没有骗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终归还是太小看谢家的人了。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计划,都非常的顺利,杨端午是轻视了,而这次没那么顺利了。
原来是这样。
这次她忽视了两个很重要的事,就是,倪重阳的被抓和杨逸辰的考状元。
这两件事,原来都是何等冒险的事,可她忘了分析倪重阳和杨逸辰的性格,从而才造成了今天场面的失控。
杨端午有些后悔,想到离开清河县的时候,杨康曾告诉过他,谢太傅不是一只兔子,可以等着她一步步接近,一步步凌迟,谢太傅是老虎,连天子都斗不过他。
她现在有点明白了。
谢策的书房,那株绿萝都凋谢了,绿叶都发黑了,黑压压的垂下来,绿萝已经过了生命的繁华期了。
谢策背对着她,双手负后,站在高窗前,目光凝重的定在远方。
杨端午走进屋,他忽然就说了声:“杨逸辰已经中了状元了。”
“我知道,可是,我正想问问,为何谢太傅,要这样对待一个新科状元?”
谢策回过头来,脸上却没有笑,“端午姑娘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杨端午移开视线,避开谢策的注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策的目光带了变换莫测,“杨康已经回来了。”
“哦,是吗?”杨端午笑了,坐下来,端起茶杯,“茶水好烫啊。我还是出去换个冷的。”
“你不要避开我的话。”谢策严肃的说。
“我没有避开啊。王爷。我只是觉得,王爷在和我谈论一个和我无关的人。我何必要浪费时间听呢。”
“你是说,杨康和你无关是吗?”谢策眉毛紧锁着,“可是,我爷爷已经都知道了。”
杨端午冷笑了一声,是啊,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并且把逸辰也都抓了,如果她还故意说不是,只怕更会被谢策当成一个傻子吧。
“接下来,谢太傅应该会抓我了吧。”
“不,太傅大人已经派出他的人,来抓你爹和娘。”谢策面无表情的说。
什么?
端午真的没料到,谢太傅会动作这么快!
“他们犯了什么罪,需要谢太傅这样动用功夫?”端午装作镇定,其实内心已经是很焦急了。
“杨康没有罪,可是,杨康的儿女,一定会是我们谢家的仇人。所以,我爷爷,一定要斩草除根。”谢策眼睛里露出迷茫的杀气。
杨端午看了谢策一眼。
她没有再接话。只是她的目光带着仇恨和嘲笑,那目光似乎在告诉谢策,等着瞧吧。她会抗争到底的。
“既然没别的什么事,我先走了。”端午转身要走。“等等。”谢策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
谢策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文印,“这是倪重阳让我交给你的。”
端午一听是倪重阳,连忙接过一看。
可是看到那“休书”二字,端午的手一晃,文印掉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重阳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端午惊呆了,这怎么会是倪重阳写给她的休书呢?
这怎么可能呢?
倪重阳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你看仔细了,白纸黑字,是他自己的笔迹。”谢策捡起来,再次给端午。
端午这回看了,倪重阳的字非常好看,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模仿的来的。
那的确是倪重阳亲笔写的。
并且,写的非常洒脱,根本不像是被逼的。
“不,我不信。”虽然心一阵阵剧痛,可是,在谢策面前,端午还是忍住不哭。
“你不信可以,我现在带你去见倪重阳,让他亲自告诉你。”谢策忽然一把拉住端午的手。
端午手臂上被他捏的生疼,谢策就是不放开。
“跟我过来。”他强硬了。
很快,马车把他们,送到了太医院门口。
隔着一道门,她看不到里面的人,只听到身后,谢策大声叫道:“倪重阳,端午过来了。”
端午喃喃着:“重阳哥哥,你可是在里面。”
门那边,很长时间的寂静。
然后,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在。”
是倪重阳的声音。杨端午一阵惊喜。
“倪重阳,你告诉她,你是不是要休妻?”谢策说,“我可没逼你。”
谢策这话的潜台词是,他没有逼他,如果倪重阳不好好配合他,那么,谢策就会杀了他的父母亲。
倪重阳叹了口气,“端午,我想过了,我们,不合适。我们还是分开,更加快乐。”
什么?
要不是亲耳听到,端午简直还以为她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我不信,是不是谢策逼你这样说的?”端午大叫起来,使劲拍打着门板。
“不,他没有,是我,是我喜欢上五公主了。我要娶公主了。”倪重阳说。
心,碎了,端午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那是心碎掉流出来的血吗?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血腥的味道呢?
“不,你骗我,我不信。”端午趴在门上,失控的大叫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滑下来,“你一定是在骗我。”
“是真的,端午,我们缘分尽了。”倪重阳哽咽着说,“你走吧,好好过你的日子。把我,忘了吧。”
心,痛的滴血。
端午几乎要晕了过去。
“端午,端午。”谢策伸手要扶她,被端午一把推开。
“你走,你走。”端午哭着跑了出去。
谢策连忙追了过去。
忽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端午在雨中奔跑着,雨打在她脸上,身上,可是,她已经不知道疼了,她已经不知道痛了,她已经不知道雨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她会冷。她都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她失去了一切了。
倪重阳就是她的一切,可是,他竟然对她说,他不喜欢她了。
说的如此绝情,撕裂人心。
“重阳哥哥,你为何要负我——”
那凄惨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端午无法呼喊了。
她终于,身心疲惫,倒在了雨中。
谢策撑着一把伞,来到她身旁。
“你们还不把端午姑娘扶上马车?”谢策对下人们说。
下人们七手八脚,扶端午进了马车,谢策这才放心进另外一两马车。
大雨倾盆,谢策刚才为了追赶端午,也已经是衣襟全湿。
而此时,太医院里,倪重阳独自坐在窗前,看窗外雨打芭蕉,也流泪了。
休妻是他选择的路,可他只有这么一条路。
为了保护所有他爱的人,他只能先狠狠伤害端午,当然,他更是伤害他自己。
他也知道,杨康已经暴露了,谢太傅随时会对杨家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倪重阳心里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可是,为何,在实施的时候,他的心,竟然会这么痛,生不如死的痛——
端午被抬进来的时候,周芷若很是担心的看着谢策:“端午这是怎么了,王爷,她早上出来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全身湿成这样?”
谢策说:“正是因为她湿透了,所以本王才抬到你这里,让你帮她换衣服。她衣服这样湿,很容易会生病的,你要赶紧帮她换衣服。”
周芷若说:“那是自然,可是,她为何会昏迷不醒?王爷,你若是敢伤害端午,我会和你拼命的。”
“你想多了,她是本王最心爱的女人,本王怎么会伤害她。”谢策说着走了出去,“你快给她换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