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妈妈,荷花没有事,你放心好了。”简心竹端着木盆,歪着头站在井边微笑。头包着白色的布条,还渗着鲜红的血,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圆润的身体,如今短短两日消瘦的不成模样。
大清早的,端着沉重的木盆,里边堆着比自己还高的衣服,连早饭都还没吃。“没见过怎么欺负人的,走,放下咱不伺候她了。”饶是元妈妈再硬的心肠,看着那梨涡浅笑的女子,眼里也是顿显湿意。
“妈妈没事的,我不能让您为难。”简心竹虚弱的微笑,毫无血色的脸,在愿妈妈看来,愈发的楚楚动人。已是深秋了,这丫头还是一身单衣,瑟瑟发抖的立在眼前。
元妈妈皱眉,一时间哽咽,拿起拳头捶打她“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说着一把把木盆打翻“她哪穿这么多衣服?一年的衣服都拿出来让你洗,作死呀!”元妈妈红着眼,拉着简心竹往自己房里走去。
简心竹磕磕绊绊的跟在后边,头晕目眩,迷迷糊糊进了屋。一进屋,扑面而来的花香,简心竹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邹菊,三四个花瓶里都装着满满的。这院子里几个姑娘的屋子,她都进去过,都是花枝招展,香雾缭绕,华丽富贵。可这元妈妈的屋子,却是素的单调,很是简朴,除了一张床,和衣柜梳妆台。就是一张桌子。上面的茶具都还是粗瓷,梳妆台上也是素的可怜。
简心竹不解的环视了一眼,连垂下头,老老实实的不吭声。元妈妈见她没有流露出异样的表情,亦没有左顾右看,心里对简心竹又满意了几分。老实讨喜、又聪明的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好控制。
“荷花过来”元妈妈打开衣柜,挑了几件颜色鲜艳的冬衣丢在床上,招呼简心竹走进,拿着衣服往他身上比划。“我看你也是个可心的人,妈妈也心疼你,这些衣服颜色鲜艳,妈妈年纪大了,穿在身上不免轻佻。你年纪轻轻,穿在身上正合适,来穿上我看看。”
简心竹受宠若惊的接过衣服,却发现这衣服虽然时间和样式旧了些,但都是新的,心里不免有些疑问。衣服穿到身上,立马的暖和起来,只是有些大了。简心竹不自在的整理整理衣角,再抬眼,充满感激的看向元妈妈。却没想到元妈妈竟然泪流满面,惊呼道“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荷花惹你生气了?”
简心竹惶惶不安的立在一边,手足无惜。又是拿起手帕替她拭泪,又是自责。元妈妈看她着急的模样,心里一暖,把简心竹搂在怀里。
简心竹全身僵硬的任她抱着,心里却是忐忑不安。这元妈妈不会这么重口味吧....简心竹像掉进了粪坑里,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扭动了下身体。
元妈妈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抹干眼泪,通红的眼睛看向简心竹,充满了慈爱“妈妈以前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可是夫家嫌我不会生儿子,把我们母女赶出门。我们无处可去,住在破庙里,那一年刚好发大水,大河把冲垮了。我们日夜和流民生活在一起,没想到又发起了瘟疫,小慧就这样病死了。她要活着兴许和你一样,可恨老天,为什么不让我这老不死的去,偏偏小慧还那麽小....”
简心竹见她心里哀痛,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是不断流泪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简心竹默默无声的站在她身边,一边乖巧的替她拭擦眼泪。时不时的去给他倒杯茶,或者应合几句表示自己在听,静静的做好一
个倾听者。
简心竹安慰完元妈妈,走出门,抬头看着毫无暖意的太阳,却是面无表情。人总是喜欢比自己弱的人群,即使再凶恶的人,也会在面对不如自己的人时,生出怜悯之心。
简心竹应该感谢元妈妈对自己的怜悯,可她不是可怜之人,她不喜欢她那种眼神注视在自己身上。那会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落水的狗,可怜、无助,她简心竹不需要这些。
通常一个人给你讲她的秘密时,另一个人就必须拿出,相等的秘密作为交换。在她看来简心竹就像自己手里的蚂蚁,所以她毫无顾忌,不需要倾听简心竹任何的秘密。更何况有时候,装可怜也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只是元妈妈太低估她了,她不是深居闺阁的少女,同样,也不是缺衣少食给点恩惠就誓死效忠的傻瓜。
简心竹走到院中,拾起地上的衣服走到井边,用力的把木桶抛向深井中,水花四溅,有些井水见到脸上,冰肌刺骨。元妈妈现在已经不给她下药了,武功已经恢复了六七成,但是现在她还是非常虚弱,连桶水对她来说都十分吃力。
看着漆黑的井底,慢慢的木桶就缓慢的拉到视线,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简心竹看着不由的打了个寒颤。那双冰冷的眼眸,她何其的熟悉,每当她在法**,总会这样看着那些结局已经注定,但却不甘做垂死挣
扎的犯人。那种感觉好像又在苏醒,简心竹不耐的咬着唇,松开手,任由木桶下坠。接着,井水溅出了一片,淋得她全身发抖。她是最怕冷的,往年这时候,她连门都不肯出,自嘲的摇摇头。一桶桶的往上提,清澈的井水漫过木盆里的衣服,简心竹拿起皂角,认真的搓洗着。
往日白嫩的手指现在竟生出了十几处冻疮,此时她却顾不了这些。多久没有洗过衣服了?自从穿越来,自己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看来自己真的腐败堕落了。深深的呼吸,心情竟然没有那么沉闷,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时耳边传来女子的哭闹声,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个衣衫尴滥的女子跌跌绊绊的逃。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其中就有那个刀疤男。
大鞭一挥,那女子尖叫连连。两个男子淫笑的朝她走去,又打又摸,那女子本来已经饿了几天,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面对男人哪有力气还手?这女子是和简心竹同一天买来的,但是容貌俊美,元妈妈已经等不及那她来赚钱了。
这女子也是烈性的,天天挨打,眼看已经奄奄一息,却咬紧牙关,抵死不从。“无耻之徒!松开你的手”那女子拔下发髻上的木簪子,抵在脖子处。白皙的肌肤,两个男人看的眼馋不已,哪还听她说什么?擦掌挥挥,蓄势待发,簪子却真的狠狠的刺伤了脖子,眼看着鲜红的血液,如小蛇般流淌在肌肤上。强烈的视觉效果,让野兽般无耻的男人止步不前。
“求求你们了,放了我,我爹爹会给你们很多钱的,求求你们了。”女子一身单衣,瑟瑟发抖的立在寒风之中,傲骨铮铮如菊梅般挺立。简心竹冷眼瞧着,咧着嘴嘿嘿的冷笑,又是一个脑残!
“这是干什么?大清早的要死要活的,真触霉头!”虹姐一脸看好戏的走进,眼神却鄙夷的扫过简心竹。简心竹默不支声的蹲在井边,拿起一件深紫色的绢稠纱裙,反复的漂洗。通红的双手在寒风中,疼如刀割。“啧啧....天生的下贱胚子”虹姐看她一点怨言都没有的模样,掩鼻嘲笑。
哪有这么心甘情愿的在这里做窑姐的?简心竹这种不反抗的模样,让虹姐鄙视更深了一层。还没有到冬天,池子里的死水也没有结冰,只不过是风有点刺骨。
这虹姐就一身冬装的打扮,手里捧着小巧的暖炉子,脖子也围着一条薄巾,让人看着就冷上几分。“妹妹有什么想不开的?来到这里哪里还有出去的道理?”虹姐站在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女子。脸上的浅笑,却让简心竹心寒。
“想必妹妹家也不是一般富裕人家,这样的话,令尊他们也是极要脸面的人。不管你是不是清白之身,毕竟曾经在窑子里呆过,说出去也是不好听。即使你回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果然,她这番话如剧毒一般,那本来脸色苍白的女子,此时就像死人一般呆立在原地。双目无神的看着虹姐,刀疤男他们想趁她失神之际冲过去。
简心竹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女子生性刚烈,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妥协,现在万念俱灰。只见她无神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光芒,那木簪子已经划破了喉咙。
简心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地上。刀疤男还是慢了一步,杵着手站在原地,好久都没缓过神,半天了吓得拔腿就跑。虹姐也错愕了好久“这窑子里我见过刚烈的,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倔的蹄子!”说完皱着眉,一脸晦气的离开。
就这样,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消失在眼前。地上流淌着简心竹洗衣服时,倒掉的脏水。水和泥混合在一起,女子躺在地上,睁着无神的双眼,脖子的血还顺着木簪子流到泥淋里,不一会,血染了大片。简心竹站起来,把湿淋淋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走过去,蹲下身子替她合上那双不瞑目的眼,哀叹到“怎么这么傻!”语气里透露这悲伤,她并不惧怕死人,前世做律师时,太见过不少尸体。
只是这一次,眼睁睁的看着,花一样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凋落,人命在这个时候如草芥一般。看来自己一直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什么叫做坚强。
“荷花,荷花你在哪?”元妈妈大声的呼唤自己的名字,简心竹连忙走到木盆边。元妈妈一听女孩死了,说死在院子里,简心竹也在,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连忙招呼几个人过去抬尸体。已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尸体横在院中央,皱着眉,心疼的看向女孩娇媚的脸,然后使唤几个小厮把尸体抬出去。几个小厮一哄而上,在尸体上摸了遍,找些值钱的首饰,就偷偷往自己怀里塞。
元妈妈狠狠的瞪了眼“死人的东西你们也敢要?给我放地上,快点把人给我抬出去!”小厮闻言,讪讪的把东西放在地上,抬着尸体离去。元妈妈见人走了,瘪瘪嘴,两眼发光的把首饰抱在帕子里。
没想到这小吖头竟然有这么值钱的东西,买了她也算值了。
抬头,见简心竹,只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水潭里,脸色发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简心竹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元妈妈,心里就如一把钝刀剜心一般。元妈妈心疼的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心疼的一口一个心肝,一口一个宝贝。简心竹这才回过神来,恐惧的拉着元妈妈的手哀求“妈妈,求求你,荷花不想死,荷花真不想死”简心竹语无伦次,泪眼朦脓。元妈妈温声细语的安慰到,妈妈不会伤害你的。
心里却有自己的思量,这荷花一吓也挺好的,就算有什么小心思,看现在的样子也不会再翻起什么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