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上繁灯如星罗棋布,蜿蜒成一条长龙。
看断情执了一面掐花银丝团扇,孔雀罗的扇面上织金闪褐,如彩色烟霞于他手掌上翻腾。
披了翡翠鸳鸯锦衣,突然用扇子掩住了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静听。
上官陵妩一脸茫然,都这时候了,还会出什么事不成?
跟我走一趟。断情难得肃然,上官陵妩也不好推辞,就由了他去。
指尖冰凉如石,仿佛一把捞住了她的心。
断情似顽童般鬼鬼一笑,道:“到了。”
上官陵妩睁开眼望去,只见星光璀璨下,一座木屋怡然自得地静坐,藤蔓缠绕,看不见来时的路。
“没有我在,你可走不出去呢。”那人依旧像调皮的孩子,呵呵笑道。
上官陵妩也不恼,既来之则安之,与断情一并走进了木屋。
深吸一口气,仿佛天庭地狱都走了一遭,精神一爽,睁开了眼,见断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一窘,便恨恨地扭过头,往一边去了。
上官陵妩摸了白瓷螭龙烛台,诧异地道,”这是哪儿?”
断情却是不答,拈起一颗不知哪里来的朱红果子,放入口中,发出惬意的声音来。
上官陵妩急道,“我问你话呢!”
断情偏偏眯了眼,笑道:“哎呀,这肇阆找来的果子真不错,你也试试?”
上官陵妩苦着脸,发誓再也不搭理他了。
促狭地对愤愤不平的上官陵妩一笑,逗弄够了,断情回到正题。
“这是朵云小筑,很久很久以前我住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了薄薄的惋惜,像爱怜一朵花谢,将它抛诸流水。
小时候的他天真无邪,经常捉了野兔子扬言要吃了它,吓得娘亲魂飞魄散。
后来,他们都抵不过天劫,火焚而死。坟墓里有的只是他们的衣物,尸骨无存。
他对狐狸与蜘蛛都是偏爱的,说不定他们还是他亲戚呢。
上官陵妩亦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不过看了断情的神色,也不敢多言。
那两人或许都不在了吧,上官陵妩眼里充满了怜惜,静静地陪在断情身边。
说不定,他也会是那个下场呢,尸骨无存,会是怎样的感觉?
断情摸了摸上官陵妩乌黑的长发,柔软如丝绸。
这些前尘往事烙在心上,是那样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窗外一只火红的狐狸眼巴巴地望着断情,不慎打碎了断情栽着花草的白玉盆,咻地一声跑了,只留下一个火红色的身影。
断情也不在意,知道自己入了神,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长发,妖异的脸上浮上一层笑容。
我今天带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上官陵妩点点头,当然愿意了啦,她恨不得立刻就去完成呢。
待会我要去挖坟,你怕不怕?他坏坏地笑,看着上官陵妩一脸的恐惧,忽而哈哈大笑。
上官陵妩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耍自己,嘟了嘴,赌气地扭过一边,不去看这个坏家伙。
摸了摸她的头,亲昵地说道,“怎么会让你做这样的事呢。”
断情这样一说,上官陵妩也不气了,像个讨赏的小孩一样看着断情。
断情发出一声轻笑,“待会我召集人去夺宝,你也去。”
上官陵妩点点头,一脸期待,她还没有见过这样活生生的夺宝大场面呢。
看得上官陵妩这样,断情笑眯眯地道,“待会可别怕哦。”
上官陵妩雄心万丈,“怕的是小狗。”
一声尖锐的哨声传递在这密闭的森林,一时之间飞禽忽起,寂寂无声的木屋充斥了各种动物的叫声。
火红色的狐狸首先到场,见了断情想扑过去,看了上官陵妩一眼,只好在原地打转转。
隆隆轰鸣声,飞禽巨兽,蛇虫狼虎围了他们两人转,时不时伸出猩红的舌头,上官陵妩下意识地拉紧了断情的手,紧贴在他身边。
柔软的触感让断情脸一红,挥了挥手,众部下立刻散开,整理好队伍。
咦,那只兽也在呀?上官陵妩就冲他一笑,肇阆立即苦了脸,戚戚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自己,一扭头,果然看到她横眉竖眼地瞪着自己。
幻化人身,恭敬地在下首站好。
断情肃然,道:“今夜夺取宝物,九死一生,尔等可做好了准备?”
“誓死效忠大王!”
威风赫赫,震得上官陵妩耳朵生生的疼。
夜色茫然,林间似有闪电奔腾而过,只一瞬便到了千里之外。
这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矮矮的小草刺得上官陵妩脚心痒痒的,一眼望去,绿草连绵无边无际。
就在上官陵妩疑惑不解时,有一女子蒙了缓缓飘来,笑嘻嘻地道,“你来啦。”
仿佛他们是多年的好友。
她缓缓揭开面纱,像刚出水
的一茎莲花,娇艳花瓣上有出尘的清香。
她忽地移到断情面前,鬼魅的身影让上官陵妩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好看吗?”那女子吃吃地笑道,凑近断情的脸,蹭了蹭,摸了摸,自在地歆享上官陵妩那嫉恨欲狂的眼神。
上官陵妩期待断情狠狠地把她推到一边,可是他没有。
飞鹭都要把唇咬出血来,这女人太可恨了!拔出刀来,可被戚戚拦住了,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你知道我要来?”玉音飘摇,平平淡淡。
那女子似是炫耀,仰起头,道:“那当然啦,因为你天劫快到了,自然要来打我的主意。”
“乖乖跟我走,否则休怪我无情。”
上官陵妩心里一惊,原来她就是那个宝物,成精了?
“别这么凶嘛,把人家吓坏了怎么跟你走?”那女子拍了拍胸口,懊恼地看着断情。
不经意间,脚下变幻,两步便贴近了断情,袖中即飞出一刀,肇阆较忙手一抬,击在她刀上,“嗖”地飞走了,射歪了两寸。
“还有几分本事嘛,不过不够呢。”那女子不仅不恼,反而掩了嘴吃吃地笑。
肇阆脾气本来就怎么好,这下子更加火大,腾地站出来。
大王,休要与这妖精废话,待属下绑了过来,进献与你罢。
余音刚落,人已到了那女子跟前。
戚戚暗自责怪他太冲动,大王能一次性召集这么多属下过来,这女子自然不简单,真是糊涂!
话说那边已开始打起来,不,准确地说,是那女子以自己灵巧的身体把肇阆当了猴耍。
见肇阆都是如此,众人顿时泄了气。
断情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似乎他只是个局外人。
肇阆感觉自己对着一块棉花在打,无论如何,一交手都会被对方卸去一半的力量,肇阆如何能忍?几乎全身的力气都使尽了,就是不能动她分毫。
“你且回去罢,让你家主人来。”那女子也玩够了,终于停了手,肇阆还想说什么,香风一阵,他已到了大王身边。
那女子如影随形,特意拎着肇阆来见,像是炫耀又像是挑衅,扬起了她秀丽的下颌。
肇阆哭丧着脸,好丢人。
断情漠然置之,平静地道:“你不是她对手,回去吧。”
见大王没有责怪,肇阆呼了一口气,咧着嘴挠着头走到戚戚身边,戚戚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想来也是生气的。
“上官……”
“大王。”上官陵妩随着他们喊了声大王,惹得断情轻笑。
你怕不怕?他如是说道,蓝与琥珀重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
上官陵妩单手叉腰,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你在,不怕!”
这前提是一定要有你在啊,不然她一个人在这荒凉的草原,很害怕呢。
断情听出了她的画外音,却是忍俊不禁,暗暗地笑。
上官陵妩嘿嘿地笑,听着断情的指示,壮了胆子,走到了那女子前面。
你叫什么名字?
这神来之笔也把那女子搞蒙了,纵然她再聪明,终究是天真,抵不过断情这百炼的妖。
茜草。
上官陵妩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道:“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呢?”
茜草顿时眉飞色舞,这女子虽是个凡人,但是挺会说话的留下也不错。
“特别是这皮肤,摸起来不知道该有多滑呢。”说完话,像是中了魔咒似的,伸出手来抚上那滑嫩的肌肤。
倏地,三千青丝里那一屡艳红的色彩被取了下来,茜草那彩光四溢的脸如将雨的天空,倏地暗淡了。
茜草恼怒地看着上官陵妩,死死地掐住她纤细的脖子,狡猾的人类,都该死!
那一瞬间,断情飞身而出,将虚弱的茜草一脚踹了,抱着上官陵妩回了去。
他们妖终身都在犯一个致命的错误,对看似弱小的人毫无防备。
你看着,我给你报仇去。
断情爱怜地摸了她脖子的痕迹,像是珍贵的珠宝被人侵犯了一样不可饶恕。
茜草正努力地恢复神力,却无意中瞧见断情那妖媚入骨的眼神,浑身一个激灵。
一星亮芒闪动,茜草疾退,无论她退到哪里,断情的一身翡翠鸳鸯锦衣如影随形。上官陵妩看得目不暇接,听到“砰——”的一声,茜草跌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茜草连手带人被无数紧密的玉色丝线缠绕,直绑得她粽子也似,再不能腾出手来过招。
断情从嘴里抽出细线,轻轻咬断,仍一手牵着丝,仿佛茜草是她手中可操纵的傀儡。
走吧。
断情拖了茜草,搂着上官陵妩的腰肢,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