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丝带渐渐落下,露出那奢华的明黄色。
再爱又如何?人一旦走了,就什么都落了个空。只因他一句留着不吉利,连凤鸣宫的白纱也拆了下来,整修一翻,等着下一个有价值的女人。
静幽宫里欢声笑语,似跳脱了俗世,成了这皇宫的净土。重莲居里飘来悠悠琴声,与阳光一起落下。
“上官今日好像不太开心呐,你们又招着她了?”
断情手持竹制画扇,扇面画了烟雨独舟,意境美得惊心动魄,如他一样,都为世人所惦念。
“哪里敢招着长公主,只是近来听说她心绪不宁,怕是因此有些烦意。”茜草乖巧地答道,清秀稚气的模样如瓷娃娃般易碎。
留她一条性命,或许真是个对的选择。
断情点点头,脚踏莲花般慢悠悠地飘然而去。
茜草紧跟在身后,却又不敢离得太近,生怕挨骂,虽然大王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但是要被让这样一个精致的人儿生气,是真的感觉罪过。
“怎么突然来了?”琴音骤停,上官陵妩笑意盈盈地看着断情,眼里盛满了依赖。
“茜草那丫头说你心绪不宁,所以我来瞧瞧,你可还好?”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两天不知怎么总是心慌异常。”
大王,林雨蝶来了。
哦?那女人又来干什么?
上官陵妩按住心口,她来绝不会如此简单,她知道影子,她知道蛊毒。所有一切她不该知道的东西,她都知道。
两人并肩而走,断情紧握着她的手,“那女人能翻出多大的浪来,别怕。”
见到截然相反的两人,林雨蝶的嘴角,挽出一朵花,笑吟吟地道,“都说你们兄妹二人情深似海,如今看来果然是真。”
“你来干什么?”
上官陵妩有些害怕,好在断情始终若无其事。
只听林雨蝶轻笑一声道:“本宫不过是顺路来看看你罢了,妹妹怎么如此紧张?”
长明灯的火焰一跳,她又道:“不知妹妹对皇后的病情知道多少呢?”
上官陵妩心突突一跳,却被断情淡定的气魄镇住。
这场戏,似她是主角,他们不过是个旁观者。
难道一切都真的由她掌控?
两人无言,林雨蝶很满意他们这副被吓住的表情,笑得甜美可人,“不知公子对雪花金离蚊知道多少?”
她知道了,自从上次她抬了影子的香来,便在仔细地琢磨。
这一次难道真的逃不掉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上官陵妩反握他的手,希望能得到些许安慰,一时之间,手心尽是细汗。
她可以死,但不能连累断情。
“这你就甭管了,不过你放心,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会轻易动手的。”
林雨蝶像是猫戏老鼠般逗弄他们,她只想看看这个男人颓废的样子。
可这一辈子,都绝不可能,断情他生来就不知颓废二字。
他低声对她道:“你若无悔,我亦奉陪到底。”
上官陵妩点点头。
茜草捧上青螺杯,嫣瑶制成的桃花茶发出阵阵幽香,诱人沉睡。
“婢子都散了不少,难得称心人,这才奉上茶,真是对不住了。”
林雨蝶接过茶,不语,既然有心打圈,那她也只好奉陪到底了,反正她今日空闲得很。
“公子还真是好福气,连婢子都生得如此清秀多娇。”
“婢子容貌如何,与在下何干?只要利索些便好,在下又何来的福气?”
不知是她装傻还是真的傻,竟没听清了断情的嘲讽,只顾着道:“公子还真是世间少有,妾身瞧公子尊贵无双,又怎会屈尊居这偏僻的宫殿?”
“在下从不认为屈尊。”
“那公子家里何处?妾身怎不知晓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的富贵人家。”
富贵得可以将西府海棠随意放置,将冷宫一夜之间变得如仙一样迷人。
断情低头一笑,给了上官陵妩一个古怪的眼神,上官陵妩心思逐渐清晰,是来套话的。
“在下幼时居于桃源县,后来与家人走散时,被一人收留了去。”
终于说到正题了吗?林雨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人姓甚名谁?”
“说不得,说不得。”断情做了个嘘的手势,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搞得林雨蝶一惊一乍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下曾经发誓,若说出他来,便不得好死。娘娘该不会如此狠心吧?”
“怎么会呢,妾身也只是好奇罢了。”
说完,唤来站在远处的婢子,拿过她手里的红木雕莲描金的古朴盒子,放在横亘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掩嘴笑道:
“这是妾身偶然之间得来的,不知公子可曾觉得眼熟?”
一打开,里边静静地躺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刀柄黑得透亮,他再熟悉不过,那是飞鹭的。
他拿起了刀,横亘在眼前,熟悉的香味刺激着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影子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她终究是他看不透的迷。
秋波潋滟,持刀者艳光四射,神情却如刺秦的荆轲,纤弱的皮囊里住着一头狂莽的兽。
“既然公子认出来,妾身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她轻抿了一口茶,透过飘然的烟雾看这男子,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妖媚的男子,若她没错,他的身份可就昭然若揭了。
断情笑得妖孽极了,偷偷唤来了飞鹭。
寻常人在如此重压下,不会笑得如此邪气,仿佛这屋子里操纵生死的人是断情,不是她林雨蝶。
她移开目光,想到前刻尚痴缠于断情魅惑的姿态,这刻却如鬼附了身,看久了竟不敢再看,不晓得是何缘故。
“若娘娘仅仅只为献宝而来,岂不是太简单了些?”
“日后便知晓。”
她试图看透断情的心思,却见断情镇定地微笑。
自从影子给了他源冰后,他便无所再惧。
“那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呢,林雨蝶轻轻一笑,断情呐,这样美的男子若是消失了,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可看的?
映天楼,飞鹭见了那刀,先是一惊,后又扑通跪在地上。
“大王,这刀……”
她从怀里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宛如孪生。
断情一拍桌子,吓得飞鹭头也不敢抬,如尘埃般匍匐在地上。
这女人竟拿假的来诓骗他!自己一急,也就上了当。
半晌,断情叹了一声,道:“也不能全怪你,下去吧。”
真不知那女人是如何得知这灵的样子,这般相似。
上官陵妩心知肚明,飞鹭不会,难道其他人就不会吗?
记住一把刀的模样,三岁小孩都可以轻易做到。
宿命难逃。
可是他会让她轻易离去吗?断情在心底不断地问着自己,答案都是否定的。
不知何时起,他爱她早已超过了自己。就是为她消失又如何,他有这些年的回忆已足够。
寂寞千年,抵不过这十年。
两人相伴走再路上,回望静幽宫,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安。
她自问无悔无愧,但是这一切是否都是她咎由自取?
如果一切重来,她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吗?上官陵妩不知道,然而没有重来,她只能全力面对现实,保护好自己和他。
这静幽宫里,到底一切曾经鲜活过,如今天寒地冻,春寒料峭,花谢鸟绝,等他们也散了,真是万物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