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居然是久未见面的聂飘摇。
他的样子并没多少变化,然而眉宇间却隐有忧色,这让青苹觉得吃惊。然而眼下人多嘴杂,也并不是细问详情的好时机。
一行人进到店里,径自往二楼的娱乐室走去。
姚二妹兴致正浓,已是挑好了位置坐下,招手叫青苹坐到她的下边。
萧翎琰却是没甚兴趣,习惯性地站到了青苹身后。
方张二人和聂飘摇也都是老熟人了,互相推让着。
聂飘摇连连摆手,脸上的笑意也很勉强。
正好绿苹过来倒茶,青苹便将绿苹拉到自己的位置坐了,又对其他几个招呼一声,拉了聂飘摇去隔壁的雅室。
一进到雅室,聂飘摇勉强维持的笑脸已是崩溃,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脸上的神情有些沮丧和焦急。
青苹皱眉,看他着急的样子,想必出了大事。
果然,聂飘摇犹豫了一会,随即咬了咬牙,将事情和盘托出。
说起来,也是漕帮自个儿的事,可是这事的根由却是由她而起。
当初筹建富贵酒店的时候,聂飘摇拿了五万两银子来帮她,虽然事后青苹连本带利的准备还给他,可是聂飘摇死活不肯接受,青苹只得将那笔银两折成股份,入了富贵酒店的股。而这回为了修那条官道。漕帮也是出力不少,不但包揽了所需材料的运输,连她运输蔬菜的马队也是漕帮接手的。
这就埋下了两个隐患。
其一,原本漕帮负责的只是水路,这回却是连陆路的生意也接手了,自然惹得其他的帮会恼怒;其二,青苹因为手头的资金有限,聂飘摇又表明他们漕帮的工钱可以缓个一年半载地再结,青苹便也顺势承了他的人情。
半月前,青连帮联络了好几个小的陆路帮会。约了老爷子谈判。要求他们即日退出陆路运输,否则后果自负,而漕帮内部的其他人员也早对他心存不满,几次在老爷子面前告他的黑状。
老爷子迫于压力。不得不对他下了最后通碟。限他马上终止与青苹的合作。并在半月之内拿回所得,否则便要将他逐出帮会。
然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漕帮内部也早已有人与那青连帮勾结,其目的就是要将他们父子赶出漕帮。
他思虑再三,才决定来找青苹商议对策。
青苹没想到因为自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心里自责极了。可是眼下要她一下子拿出十几万两的现银,她也是办不到的,更何况对方意在帮主之位,即便她东筹西借之下,把那笔账做了了结,对方也不一定会就此罢手。相反,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想出其他更恶毒阴损的招数来对付他。
要如何解除这父子俩的危机呢?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只得言语上先安慰了他几句,然后拽着他来了先前的屋子里观战。
聂飘摇将心里的苦水吐过之后,顿觉好受多了。倒不是他期望青苹能帮他解决这个麻烦,只是觉得有人帮着分担也是好的。
说到底,他并不是个很能够承担压力的人。一直以来,他都是在义父的保护下成长,这还是第一次受到挫折,惶急慌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萧翎琰看她过来,便悄悄拉住她到一边询问刚才的事。
青苹也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
萧翎琰凝神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笑了。
他如今虽是立意要做个平头百姓,可并不代表就没有了凭仗。那青连帮什么来头,他凑巧知道一点他们的底细,那也是华家支持的势力之一。
他们骤然对漕帮发难,只怕也是查明了青苹与聂飘摇的关系,从而也是想掌控漕帮。因为漕帮现在的当家人聂金宝,却是与老二走得近些.他自己曾经也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也曾暗示姑母要想办法打进漕帮,没想到却是作茧自缚。
他如今已是决然放弃了争储的心思,又因为与芸儿闹成了这样,还跟华辰锦彻底成了仇人,华家只怕不会就此罢手,肯定会逼迫,甚至是报复他。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华家报复他的手段,却是对青苹下手,而且选择了这样迂回曲折的方式,到底还是给他留了退路的。
姑母,你对我真是好哇!
萧翎琰心底冷笑,这番情形,他却是不会说给青苹知晓的。
青苹见他笑了,便想当然地以为他有了好主意,眼睛蓦地一亮,“你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萧翎琰点头,随即宠溺地在她的小鼻子上轻刮了几下,“你的事,我何时不尽力过?”
青苹已是笑眯了眼,喘了一口大气道:“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飘摇,我实在欠他良多。如果能够帮他摆平这件事,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那边牌局上似乎出现了大高潮,几乎全部都惊叫出声,姚二妹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嘴里大声嚷嚷道:“杠上花,满胡,家家有!”
青苹因为解决了难题,心情也放松许多,便也笑着走过去,加入了战团。
直到天黑,这牌局才算玩完。
晚饭自是在酒店里吃的,因为青苹的伤势,她没有喝酒。姚二妹却是兴致正好,只见她挽起衣袖,一脚在地,另一只脚却是踩在坐椅上,右手端了酒杯,左手挥着小拳手,正与几个大男人猜拳行酒令。
她这个作派,也实在有些不雅,好在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虽是大感讶异,因着青苹的关系,却也并没有看低她。
青苹看着她面泛桃花的嚣张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死女人,平素压抑得太狠了,一旦放纵就这个德行!
青苹看她的同时,却也发现另一双眼睛在看她,那是聂飘摇的眼睛。他此时正端着酒杯,怔怔地望着她出神。
青苹心里蓦地一跳,有什么不可捉摸的东西在她脑际里一闪。可是待她重新看过去的时候,聂飘摇已是转头与张皓陵说话了。
一夜宿醉。
第二日,姚二妹提出要回娘家一趟,问青苹要不要回飞马村。
萧翎琰因为答应过青苹,要帮聂飘摇解决难题,便也同意青苹先回叶家。再怎么说,家里也比镇上安全。
青苹自己也有些牵挂,便同意了。然而为着她的身体着想,大伙儿觉得还是有个男子护送要好一些。正好聂飘摇无事,这个差使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由于从溪水镇回飞马村的山道已被封死,三人只得先坐马车去南塘,再从南塘回家。
在南塘又耽搁了一天,青苹顺道去周屠户家看了红苹。
这是她第一次去到红苹的家。
因为她的关系,周屠户倒不敢经常打她了,可是他的那个老母余氏,却是个与洪氏差不多厉害的婆子,仍是隔三差五地以言语羞辱她。
青苹去的时候,余氏正唾沫横飞地指着红苹,大骂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许是已经听得习惯了,红苹神情木然,坐在小马扎上用力搓洗着盆里的脏衣服。她的双手冻得通红,身上的衣裳也很单薄,眼窝深陷,脸蛋更是瘦得不成样子。
青苹看得猛一阵心疼。
她虽是对红苹的守旧思想很是生气,但毕竟骨肉至亲,见她眼下情形,哪里还会计较,随即不顾自身的伤势未好,直接走过去将她拉到一边,又叫姚二妹到马车里将自己的新棉袄拿来,赶忙披在她身上。
“二姐,这么冷的天,要洗衣裳,干吗不用热水?”
“你也是的,穿这么少,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办?”
余氏原本那张骂骂咧咧地嘴,在见到青苹一行人时突然噤声。她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因为身处镇上,较之一般乡野之地的消息要听得多多。这个女子的传言可不少,听说被皇上封了郡主呢。可是她也是个不讲良心的,自家的媳妇好歹是她亲姐姐,也没见她照应照应。
余氏心里怨恨着,却没敢将这些怨恨表现在脸上,相反立即变换了神色,堆了满脸的笑容朝她们走过来,在离青苹一尺远的地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抬起头道:“民妇不知郡主驾到,有迭远迎,还望郡主恕罪!”
她这一通礼数,行起来不伦不类,青苹心里好笑,脸上却是冷若冰霜,她可是亲眼看到她的亲姐姐受她的折磨呢,这老婆子想要讨好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犹记得,当初她还警告过那周屠户,要他千万善待她,他自己虽是收敛了些,却任由他的母亲胡来,那也是将她的话当了耳边风,她自是不会饶他的。
想到这里,青苹冷冷一笑,也不叫起,任她跪在冰冷的地上,自己却是拉了红苹进屋里参观去了、。
这周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却也家资殷实,毕竟卖了几十年的猪肉,再加上红苹又是个持家的,竟是攒下了些家财。因此这房屋也足够宽敞,家具等物也很齐全。若不是这母子俩的黑心肠,红苹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