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才人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二人都带着疑惑的表转了头看向姑姑,希望她能解答心中的疑问。姑姑本人却是平静得很,仍是低着头哼着歌,摇着她的枕头,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等了一会儿,仲才人对着素雪说道,“我们也该回了,打扰王妃太久了。”说完,便侧了,哄着扶起姑姑。
“不要”姑姑挣扎着扭不肯起来,一不小心的,将她的枕头掉在了地上。姑姑先是一愣,抬头表目然的看了仲才人一眼,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伸开了脚一直踢着,“死了,死了,我的小王子死了。”接着,一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捧起枕头,贴在脸上,摇着,“小王子怎么死了呢?刚刚我还抱在手上,怎么一会儿就死了呢?”
姑姑忽然将枕头翻了个面,递了上来给仲才人看着,笑着,“你瞧,小王子的肩上还有块红红的花儿呢,好看?鸾儿,”姑姑突然的又哭了出来,“鸾儿,你说,刚刚我还抱在手里好好儿的,他还哭着哭着的,怎么就死了呢?死了,死了,花儿也不见了”
“是啊,姑姑,刚刚还好好儿的,怎么就死了呢。”仲才人的嘴里突然也蹦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素雪一头雾水,“怎么死的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睡了一会儿。”姑姑皱紧了眉,慢慢地摇着头,嘴唇嚅动着,“嬷嬷抱给我看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小王子一直哭一直哭,嬷嬷就抱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小王子就死了,死了,哇……,说是生下来就死了,怎么会呢?刚还好好儿的。天官说我是不详之人,克死了小王子,皇上,皇上就发怒了,呜呜……
仲才人弯了腰,轻轻地摸了摸枕头,在姑姑耳边柔声说着,“姑姑乖,不哭,天官说的不是真的。姑姑你瞧,小王子的背上有朵红红的花儿呢,真好看呢。”
“是啊,”姑姑听了,展了笑,这笑,看了却让人心里难过,“好看。嬷嬷给小王子穿衣服的时候,我就见着了,红红的,象朵花儿似的,可真漂亮,你瞧,”姑姑指了指枕头,“就在这儿呢。”
素雪听了一阵愕然,仲才人抬了头,冲她眨了眼,示意她不要说话。她便也低了头看着枕头,在枕头左上方的地方,果然用胭脂画了一朵红红的小花儿,姑姑一直用着手指抚摸着它,也许是平里就常摸着的,颜色己经脏了,发黑了。
“姑姑,嬷嬷把小王子抱回来以后,这小花儿还在么?”仲才人一边轻轻抚摸着枕头,一边柔声问道。
“哇……,”姑姑忽然的又大哭了起来,“回来的时候,小王子怎么就浑冰凉了呢,小花儿也不见了。我还要给他换新衣服来的,就不见小花儿了,呜呜……”姑姑就再不肯说话,只低声的呜咽着。
仲才人听她哭得凄凉,不红了眼,也就不再问了,伸手将姑姑搀了起来,“姑姑,我们回家。”抬头对着素雪苦笑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扶着姑姑出了门去。
“小姐,”仲才人才离开,香梅便打了帘进来,边向门外张望着边好奇地问道,“真是奇怪,这仲才人怎么会有个疯婆子姑姑呢?还心疼的跟宝贝似的。”
素雪白了她一眼,笑道,“你呀,都快成包打听了,没事一边呆着去”
香梅吐了吐舌,没有再问,退了下去。
出了子宁阁,仲才人将姑姑送了回冷宫,安抚了好久,哄着她睡了,自己才回了萱月。默默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托腮沉思着:在冷宫陪了姑姑两年所得到的只字片语,仲老太医多年的长吁短叹和他的临终之言,在她的心中,原本就象散落了一地的珠子,没有头绪,到今天,才总算有了一根主线,慢慢地串了起来。她入宫想要知道的一切,也在瞬间似乎变得清晰了起来……
从林太妃那儿出来,纳兰启慧信步走着,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微笑,环视着御花园,轻风徐徐,园里一片生机盎然,让他的心也跟着好了起来。忽听得,远远的,曲声悠扬,传来女人幽怨的歌声,似歌似泣,他停了脚步,静听了片刻,只隐约听到两句:万种愁心言不尽,两行清泪帕难干
纳兰启慧淡淡一笑,怕是哪个宫里的娘娘不得宠了,又在感发闺怨,想着,只轻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往前走着。再走了几步,曲声更加清晰了,女子的声音如黄莺初啼,煞是好听,只是歌声不免有些悲戚,他有些好奇,便移了步,四下张望,循了歌声走去。
转过了一片林子,便见着一处小湖,湖中有一小亭,亭中有一宫装女子,正坐着抚琴,歌声正自她嘴中传出。纳兰启慧止了步,远远张望着。不一会,琴声歌声戛然而止。女子竟抬了眼,朝他站的地方看着,远远的,似乎冲他莞尔一笑,让他的心,有些酥酥麻麻的,好奇心不大炽了起来:如此偏僻的所在,皇上必不会来。这女子一人抚琴,待给谁听?
抬了腿正上桥,却见得女子己经站了起来,离了座,后的侍女托了琴,竟往他这边走来。他便停了脚,静静等着,不多时,女子己经走近他的边。因为小径路窄,只能够一人通过。纳兰启慧侧了,做了个请的姿式,微笑着让女子先过。女子也微福了子,以为谢意,走时,抬了头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女子并不能称为绝色,纳兰启慧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暗道,自见过睿王妃以后,任何的女子,在他的眼里,都不配称为绝色。但这女子的眼神里,竟有着一种天生的摄人魅力,虽是淡白梨花,却比红杏碧桃不输优雅,渐行渐远的阿娜姿,如轻盈杨柳,伴着晓月残风更是柔,微蹙的眉头,眼角的泪痕,似乎都在诉说着许多心事。纳兰启慧的心里,竟有一丝的萌动,对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呆呆的出了神。
湖中一阵风吹来,让他冷的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回了神,自嘲的笑了笑,摇着头离去。
仲才人走出不远,便停了脚步,冷笑着吩咐后的宫人,“小屏,慧王爷什么时候再来宫里,你要仔细打听着,不要宣扬,我重重有赏。”
“是,才人放心,奴婢知道。”小屏低着头应了,一起回了萱月阁。
过了几,纳兰启慧再来的时候,只在林太妃的宫里稍坐了坐,便称府中有事,告辞了出来。一出了门,不由自主的走了上次的旧路,走了不多会,果然依旧听到了上次一样凄婉的歌声。纳兰启慧心中一阵狂喜,加快了步伐,一路奔上次的湖心亭而去。
一切都同上次一样,一曲终了,女子便起了,带了侍女,往他这边走来。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下来,目不斜视也没有抬眼,只静等着他让路。
纳兰启慧没有如上次一样相让,只是站着,静静地笑着。女子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相让。才抬了眼,目光里竟是一惊,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平静了下来,向他福了子,行了礼,轻声慢吐,“臣妾要借道回宫,烦请王爷相让。”
纳兰启慧没有动,只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虽不及睿王妃貌美,细看时,却也不是平庸兰麝,闻来也有芰荷香,蹙蹙眉梢,盈盈眼角,自有一番风。
仲才人又耐心地等了等,见他没有动,有些恼怒了,提高了音调,语气没有那么客气了,“请王爷让让”
纳兰启慧笑了笑,拱手道,“两次相遇,也是缘份,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仲才人白了他一眼,怒道,“这好象跟王爷没什么关系?”
纳兰启慧不以为意,仍是笑着,“本王没有恶意,请姑娘勿怪。只是听姑娘曲子凄婉悲凉,似有许多伤心事,本王心有所感,是以相询,姑娘如果愿意,本王愿意一听。”
正说仲才人心中事,眼睛竟有些红了,低了眸子,不语。纳兰启慧见了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竟想把她揉进怀中安慰。
过了好一会,仲才人才抬了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竟是冷冷地看着他,“请王爷让让。我不愿意,我的事,与你何干?”
纳兰启慧吃了个软钉子,有些讪讪的,“本王也没有他意,姑娘何必拒人千里?姑娘也识得本王?”
仲才人有些无奈的扬了扬嘴角,算是微笑,又行了个礼,答道,“我是萱月的仲才人,见过王爷。我只知您穿的是王爷朝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您是哪位王爷,但请王爷借过。”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纳兰启慧心中的挑战更盛了起来,他一向自自诩风流,还没有女子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人没有动,斜着眼,用挑衅的语气说道,“不借如何?”
“那么我就让您先过。”仲才人冷冷答道,甩了袖子,竟转了,又往湖心亭回去了,她后的侍女一面捧着琴,一面也回头看着,眼睛里也是惊讶。
纳兰启慧一愣,没想到她竟有此着,一时也没有话说,只得呆呆地见着她离去。她的袖中飘飘扬扬下来一张折着的纸,她自己却没有发觉。待她走的远了,纳兰启慧弯腰捡了起来,展开一看,竟呆住了,这是一副画,画中的人,赫然,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