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是个倔强的人,而我对他有愧,实在不能再说什么,这么僵持着许久,他的态度越发的冷淡,又慢慢降回到了我刚嫁他时的那个冰点,而且他对我越发的客气,仿佛两个陌生人一般……而时间慢慢流走,一晃,已是康熙四十七年了。
我正看着蔚蓝在花园里面逗弄着刚满两岁半的弘昌,心里有些羡慕。那小小的孩童稚嫩而又清亮的声音在花园里回响,蔚蓝正追着他捉蝴蝶玩,一帮子人紧随着两个主子在后面又是劝阻又是哀求,弘昌高兴地笑道:“奶娘,您追不上我!额娘,您也追不上我!”
蔚蓝一脸的关爱,终于快追上弘昌,而弘昌忽然转了身子往反方向跑,一边扭这头一边笑跟在后边的一帮人。一只凤尾蝶飘飘忽忽的往我这儿飞,那小小的身子马上扭了头过来抬头目光紧紧盯着,也往我这儿飞奔过来。我原想闪躲开去,不想那蝴蝶却似与我玩笑一样,徘徊在我的身边不肯离去。弘昌只盯着那蝴蝶,忽然一个猛劲儿往我这儿扑来,然那蝴蝶灵巧的躲过了,弘昌没有扑到,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往地上摔,蔚蓝早已在后面惊叫出来,我赶忙仍了手中拿着的一个篮子去接弘昌。然他的冲劲儿实在太大,竟将我扑倒在地上。
我们二人就这样跌的人仰马翻,弘昌抬头看看我躺倒在地上的我,又回头看了看早已傻掉的蔚蓝,憋了小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眼泪在眼眶里打了来回几个圈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我有些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要安慰大哭的弘昌,生怕他哪儿磕着碰着,毕竟这是胤祥第一个孩子,一边又忍着痛从地上撑起身子爬起来,皱着眉头对站在我身后的莺儿道:“快看看小阿哥哪儿伤着了,马上给找个大夫来瞧瞧。”
蔚蓝已经狂奔到了我的面前,对我行了个礼后一把抱起了大哭的弘昌,声音无比颤抖和紧张的对我说:“谢谢嫡福晋相救,不然弘昌定伤的不轻。”说完又轻斥弘昌一句,弘昌听他额娘责怪他,只能强忍住了泪水,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对我说:“谢谢嫡福晋……”
我默默然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因为刚刚跌下去的时候是屁股着地,算是减轻了些冲击力,但是因为弘昌扑倒在我的怀中,背部还是被狠狠硌了一下,肩胛骨那儿肯定是青了。蔚蓝还是有些惊慌未定,加之她对我有些忌惮,见我皱着的眉头不曾松开,便小心翼翼地问我:“嫡福晋是伤着了吗?”
我立刻摇摇头,又交代了弘昌的奶妈几句,才捡了篮子唤了莺儿离开。
我虽喜欢弘昌,但是却不敢过多的与他接近,莺儿也无意间提醒过我,说蔚蓝虽表面上看着懦弱,其实却有些手段,不然哪里能怀上弘昌?莺儿表里内里的意思我懂,一来是让我提防着蔚蓝,二来是让我小心蔚蓝借任何缘故加害于我。加之这些年来都是蔚蓝在管事,胤祥虽前前后后也娶了些侍妾回来,但都没有蔚蓝那般有实权,所以我就成了蔚蓝唯一需要提防的人。
莺儿走在我的后面,拿着篮子不说话,直到拐了两个弯至一处僻静的假山,她才有些抱怨的道:“这些糕点盘子都碎了,连着糕点都不能用了,主子,咱们是要回去重做么?”
我看她有些不情愿,便道:“不用了。你且去知会六喜一声,说今天福晋备了宴席,给爷践行。”
莺儿应了一声,提了篮子离开。我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心惊肉跳的感觉越盛。康熙四十七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历史上太子第一次被废就是在这一年,胤祥似乎也会被带累,许多小说中都说胤祥在四十七会被圈禁,直至五十七年。但因为上辈子对于清穿的执迷,在网上搜索了关于胤祥圈禁十年的相关资料,却显示的是没有记载。然我始终相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因为这样的关系,那惊疑不定的心情从年头缠绕至今,想着若是真有这么回事,我便一定会好好守在他身边十年……
今年的木兰围猎是前天定的日程,随行人员一块给宣布了出来。因着年年都有这么一次,包括胤祥在内的许多人都不以为然,朝中局势不能预测,天子之怒如雷霆万击,彼时还好好的,说不定转个身的功夫就变了天。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心里有底,但到底害怕,这可能是胤祥命中的一个大劫数,我一定要运用知道的一切历史帮他避过!
不知不觉,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伫立在胤祥的书房门口许久,脸上竟湿了一片,心里压的闷闷的,踟蹰不知往何处去。门口没有任何人,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措辞,却无法找到一点头绪,惊慌烦乱间,猛的抬头见那书房的窗户半敞在那儿,胤祥就那样静静的立在窗户里面,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我与他凝望,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似一片死水没有一点涟漪。
我想叫他的名字,然那胤祥的胤字却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了。猛地吸一口气压制住可能二次崩堤的眼泪,等的情绪波动很平稳后,才对他微微展颜一笑,福了身子离开。
我始终是没有勇气面对他,他的冷漠,让我没有自信向他表述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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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胤祥在饯别宴上说的那些话,比如说:“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担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又比如说:“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嫡福晋我就不会对你如何,在背后议说太子与皇阿玛的事,传了出去可别怪我无情将你交出去。”
想着宴席上的一幕幕场景,睡意全无,心痛万分,都这许多年了,他还是对我冷漠如斯,究竟是为什么?
叹口气,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胤祥落魄的幻象,满头的青丝变成了白发,胡子拉碴,一脸的憔悴,他的双腿也因为圈禁而患了病,常年坐在椅子中不能轻松行走。
摇摇头,这一切都只是假想,不会是真的!
将脑海中的影子驱散后,依旧半点睡意也无,睁眼,等待天明。半夜,是谁进了我的屋子,在我的床前站了很久,久的我的心从刚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平静,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慢慢在空气中扩散……良久后,他叹了口气,伸手来摸我的眉间,轻轻地喃喃自语:“四哥说,你有企图……幸好你不是她,不然,我怎么忍心……木兰围猎……”他轻笑一声,转而又说:“你主子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吧?”
我的眼泪忍不住从眼睛里流出来,沾湿了他的手,强忍慌乱,当作熟睡做了梦一般,翻个身,面对墙壁,咬唇闭眼强行睡觉。
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来,直到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的心才慢慢缓了下来,颊边凉凉的感觉传来,才发现枕头已被我泪湿了半个。
三日后,胤祥随着大部队出发前往木兰秋弥。
我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那吊起来的心久久不能放下。那被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慢慢抹掉了胤祥最后的背影,直至最后淡到看不见……
我久久呆立,有些恋恋不舍。弘昌站在蔚蓝的身边,用稚嫩的声音问他的额娘:“木兰秋弥好玩吗?”
蔚蓝慈爱的一笑,摸着他的头说:“阿玛不是去玩的,这是公事。”
对啊,公事,可闹到最后,公私都掺和了进去,不是么?
我低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盯着胤祥离开那个方向的弘昌,冷声道:“爷走远了,大家都回去吧。”
弘昌抬头看了看我,有些怯怯的,牵了他额娘的手,躲在身后。放缓了脸上紧绷的肌肉,勉强笑了笑,也不管自己笑得到底有多难看,见着弘昌更害怕,觉得很是无趣,便收了笑容唤了莺儿离开。
一个多月来,我总是梦见胤祥满身是血的站在月光下冷冷地看着我,当他咧嘴对我笑的时候,我总是会被惊醒。今日午睡我又梦见了这个场景,当我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的时候,莺儿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气还没等喘匀,便说道:“福……福晋,大事!爷被……被侍卫押回来了!宫里……宫里来人了!”
她说的太喘,我勉强辩出她的意思,听着宫里来人了,便知道出了大事,鞋都来不及穿,慌乱的往前厅跑,莺儿在后面喊我:“福晋!鞋子!头发!!”
我只觉得一定要快点到胤祥那儿去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历史上的夜窥营帐终于发生了么?胤祥,他是不是真的因为这样而被连累?如果真的是,那他是不是会被圈禁十年?
往前厅的路不过数百米,而现在却显得无比的漫长,视线因为奔跑而有些颠倒,憋住了一口气拼命往那儿跑,想来这两辈子都没这样疾跑过,简直可以去参加百米冲刺赛跑。
停下脚步,气息因为奔跑而变得狂乱,我努力压制着呼吸的声音,想让它变得平稳再平稳些。一个身着紫色衣服的太监站在那儿,脸上的神色冰冷,他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胤祥,抬头见到我,又将目光转了回去,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对我喝道:“福晋快过来接旨吧。”
我的脚步木木的,慢慢移动到了胤祥身边,试了几次才弯曲了膝盖跪倒在地上。蔚蓝和弘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们跪在我的后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我回头瞪了蔚蓝一眼,她立刻收了声,有些悲伤的看了我一眼,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后,规矩的跪伏在地上。
我静静的听着那太监嘴里一个个蹦出来的字,他大体的意思是胤祥大逆不道帮助太子谋夺皇位,和太子拉帮结派,不能为康熙所忍受,是以无限期圈禁。至于这无限期是个什么概念,那得看康熙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然终究,与那十年圈禁有些相似的地方,不过就是期限不明而已。
会是十年么?……
回头看了看与我同样跪在地上的胤祥,他的手指紧紧的曲拢着,指关节已经发白,静静的垂在身体的两侧。脸上是平静无波,仿佛已经料到会有如此的结局一般。
那太监读完,递了圣旨给胤祥,冷哼一声带人离开。
满屋子的人,都只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一般。我伸手过去握住了胤祥的手,那双手冰冷的不存一丝温度,他依旧是那样紧紧的握着,没有回握我的手,也没有动。我静静地盯着他,想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回应,然等到的,却是身后弘昌一声响亮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