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阁。
东华芳绯刚照顾温相如睡下,一个侍童便在门外敲起了门。
“小姐,那位公子说要见你。”
“嗯。”东华芳绯勾了勾唇,眼里却没半分笑意。
暗室里。
君阁有一项未摆在明面上的地方,便是暗室,亦可称为暗牢。这里是专门供那些客人们处理一些人的地方,不听话的侍童侍女、背叛者、世家仇敌、竞争对手。随便你处理什么人,君阁都不会过问,她们会做的,只是为客人提供一个地方。
但规矩是,要自己处理后续,整个过程都没有君阁的人参与。比如处理尸体,血迹,君阁的人都不会管,当然,来了官府的人,君阁也是不会管的,随意搜查,若是从没处理好的东西里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君阁也不会为其掩饰,能不能逃过去,就看杀人者的本事了。毕竟,君阁只是提供了一个地方而已。
当然也不会有官府或者朝庭的人找君阁的麻烦,不然,君洛山庄不介意和别的国家暂时合作灭了找麻烦的国家。想要守住如此大的财力,要么要有强大的后盾,要么就是有绝对的能力和力量,显然,君洛山庄属于后者。
就连四大国的一些经济命脉都掌握在君洛山庄手中,更别提那些小国家了。
君洛山庄从来不怕麻烦,就怕麻烦不找上门。
东华芳绯进了暗室,一个人影迎面扑了过来,直接跪倒在她的脚旁,抱着她的大腿。
“王女,王女饶了艳儿吧,艳儿知道的都说了,其余的艳儿真的不知道啊。”
定睛一看,那跪倒在地的正是陈艳儿,他身上光鲜华丽的衣饰已经没了,头发凌乱,就连脸上精致妖娆的妆容也糊成了一坨。短短几个时辰,他便从一个富家公子变成了现在落魄凄惨的样子。
东华芳绯邪笑一声,却让陈艳儿瞬间头发发麻。他跟了东华芳绯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这一声邪笑代表什么,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此时东华芳绯眼中的冷冽足以杀死他。
“我的好艳儿,你何错之有啊,”东华芳绯矮身,伸手拉住陈艳儿的两条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陈艳儿看着东华芳绯拉着他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蛇猛兽,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王女,贱奴真的错了,您饶了贱奴吧,求求您,饶了贱奴吧。”陈艳儿腿一软又要跪下。
东华芳绯淡淡地扫了一眼他的腿,陈艳儿吓得又站了起来,她这才笑了,“我说了你没错,你还这样说,是对我的话有异议吗。”
陈艳儿忙不迭摇头说道:“不……不是,贱奴不敢质疑王女。”
“那你为何说自己错了,”东华芳绯勾唇,冷冽的眸子盯着陈艳儿。
陈艳儿脸上焦急,眸子乱转,苍白的嘴唇抖个不停,“是,是王女您心善,不计较贱奴的错,可是贱奴犯了滔天大错,贱奴……贱奴……”
东华芳绯轻呵。
陈艳儿似是遭到重击,扑通跪在了地上,开始不住磕头,“贱奴请罚,贱奴请王女责罚。”
东华芳绯这次没有扶起陈艳儿,她似惋惜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艳儿,你这是何苦呢?”
“不,贱奴不苦,这都是贱奴应得的,”陈艳儿更卖力的磕头,很快,地上便有了一滩血迹。
“唉,既然如此……”东华芳绯有些无奈,像极了往常宠溺陈艳儿的无理取闹时的模样,“……那就充为军倌儿吧。”
陈艳儿磕头的动作骤然停止,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目光里是滔天的恐惧。
充为军倌儿?!东华芳绯这是想要他死啊!东庶民风彪悍,可想而知充为军倌儿的男子会被那些粗鲁的女人折磨成什么王子。而且充为军倌,那就连青楼的小倌都不如啊!
陈艳儿又想到了当初陪同东华芳绯去军营里看到的军倌,一个个骨瘦如柴,遍体鳞伤,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三四十岁的老男子。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初他看到一个男子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却硬生生被那些女人折磨掉了,被人抬出来的时候,下身血流如注,进气少出气多了。
那些女人根本就不会管你有没有身孕,来没来葵水,她们只知道在你身上狠狠地发泄她们的欲望。一般军营里的军倌,很少有能活过半年的,只有那些伺候军官的男子,才有可能过得好一点,不用受千人骑万人跨的耻辱。
他以为东华芳绯最多打他几大板,或者将他赶出摄政王府,可他没想到,她居然让他充为军倌,那是要他去死啊!不,这何止是要他去死啊,这是让他生不如死啊!
“不!王女,王女你不能这么对我啊,”陈艳儿彻底怕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早上还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东华芳绯怎么这会儿就要他去死呢?
东华芳绯看着哀求的陈艳儿,英气的眉皱了皱,似乎很为难,“可这是艳儿你自己的选择啊,艳儿,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呢?”
东华芳绯修长的手指抚上陈艳儿苍白的脸,那脸上带着深情款款,眼中却是冰冷一片。陈艳儿觉得那抚上自己脸的手指像一条冷冰而危险的毒蛇,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脖子,然后毫无预兆地掐住他细嫩而脆弱的脖颈。
“不,不,王女,王女我错了,我不该算计温公子,王女我错了,您饶过我吧,就当……就当看在爹爹的份上,对,就当看在爹爹曾经救过您的份上,求您了王女,王女饶了艳儿吧。”
昔日高傲不可一世的陈艳儿此时匍匐在地上,像一条卑微的狗,努力争取着最后一丝苟活的机会。额头上的血迹流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看在……奶爹救我的份上?”东华芳绯凑近陈艳儿的耳朵,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初那件事是他亲手策划的吗。”
东华芳绯说话时,呵出的气扑打在陈艳儿的耳根处,让他头皮发麻。听到东华芳绯的话,他瞪大了眼,像是见了鬼似的,心里不住地嘶吼: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真相!不是说她永远不会知道吗!不是说所有的知情人都死了吗?!
“那……那王女您也根本就不曾喜欢过艳儿?!”陈艳儿问这话时,只觉喉咙发干,呼吸困难。
“不。”东华芳绯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陈艳儿骤然亮起的眸子,轻轻地笑了,仿佛恶魔的微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毕竟,这么好利用的挡箭牌,真的不好找啊。”
“挡……挡箭牌?!”陈艳儿只觉这三个字仿佛利刃一般刺穿他的心脏,刺穿他这么多年来自以为是,实则可笑之至的傲慢。
若是从前这么说,他也许反应不过来,可现在,他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
当皇城里传出他是东华芳绯的心上人后,他便经常受到一些贵族子弟的侮辱和耻笑,他们骂自己是狗,是卑贱的臭虫,说他根本配不上东华芳绯。而对于他们的各种侮辱,他只能忍气吞声,然后等到东华芳绯的出现,而后依靠在她怀里,抬起下巴像个胜利者一般傲慢离去。
可那又如何?!在下一次东华芳绯没出现的时候,那些贵族子弟只会变本加厉的侮辱他甚至对他动手,等他受完所有的屈辱时,东华芳绯才会出现,搂着他离去。她从来没有处理过那些贵族子弟,只是对着他们一皱眉,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而那些贵族子弟肯定不可能去恨东华芳绯,所以他们便会把东华芳绯对他们的厌恶归结在他身上,怨恨的目光犹如实质般一刀刀凌迟着他。
再后来那些贵族子弟也学聪明了,他们不再污言秽语地骂他,而是拐着弯的说他没教养,和他比才艺,然后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出丑。就连打他时,也会专挑一些最疼却最不容易留伤的地方。
而他也因为他们身份的高贵而不能还手,只能一次次在众人面前和东华芳绯极尽亲热,看着他们因为嫉恨而扭曲的脸蛋,他的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再欺负他又能如何,能窝在东华芳绯怀里受她宠爱的,只有他陈艳儿,只有那时候,一切的屈辱才会烟消云散。
然而现在想想,那些屈辱依旧存在,他依旧被人侮辱着,东华芳绯的宠爱带给他光鲜的同时,更多是别人的嫉恨,侮辱和打骂!东华芳绯没有和温相如解除婚约,更没有娶他,他依旧是个卑贱的侍童!
现在想来,东华芳绯真正爱着的人,应该是温相如吧。她为了不让温相如受到那些贵族子弟的攻击,所以拿自己当做温相如的挡箭牌。可笑自己还以为东华芳绯真的喜欢自己,可笑自己还一次次承受着本该是对温相如的嫉恨的屈辱。
可是为什么?!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凭什么温相如高高在上,是温家的嫡公子,是当今女皇的亲表弟,而自己却是个卑贱的侍童!凭什么他一出生就受尽宠爱,受尽瞩目,而自己却只能贴上奴才的标签,到哪里都只是一条卑微的狗!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陈艳儿哪点不如温相如!呵,他温相如表面上高洁得像朵白莲花,背地里不还是对东华芳绯死缠烂打,想着怎么嫁给东华芳绯,他有什么好高傲的!他也不过是个贱货!贱货!
他好恨!如果他也是出生在一个贵族里,那温相如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他,处处压他一头!说到底温相如不过是比他投的胎好一点而已,温相如他有什么好的!!他好恨!
东华芳绯看着陈艳儿因怨恨而扭曲的脸,挥了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今日从酒庄回来时,她就派人去盯着千羽笑了,果然温相如失踪了,而千羽笑也独自一人去了酒庄。那时候,她就发觉事态的严重了,今日陈艳儿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让人囚禁了陈艳儿,逼供出他和一个陌生女人谋划的一切。虽然他有意掩饰,可她也听出来了,他们是要毁了温相如的清白!
她知道陈艳儿会对温相如下手,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算计温相如,于是她就急忙进宫找千羽雪一起去救温相如和千羽笑。
一想起踹开门看到的那一幕,她都觉得心里发冷,千羽笑衣衫不整,温相如身上凌乱的喜服,还有角落里三个**的男子,那一瞬间,她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敢想象,若是千羽笑的自制力不够,那么自己去看到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缠绵在一起的千羽笑和温相如?还是……她不敢想象。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真的想要杀了陈艳儿。不,不只是杀了他,她要让他生不如死!既然他这么喜欢害别人,那就把他扔进军营,受尽千人骑万人跨的屈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从来不觉得这么对陈艳儿有什么错,当初奶爹为了让陈艳儿衣食无忧,甚至不惜策划一场谋杀害她,再来个以命相救,让自己亏欠于他,自己并没有拆穿他的计谋,反而顺水推舟。
而她在利用陈艳儿的同时,也给了他终其一生都未必能享受到的荣华富贵,在摄政王府,哪个下人见了他不是卑躬屈膝,他的吃穿用度,甚至比一般的富家子弟还要奢华。
而且她也有打算,等她和温相如完婚后,给陈艳儿一大笔钱,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从不亏欠陈艳儿,只可惜他太贪心了,他不该动温相如。
东华芳绯沉了沉气,转身出了暗室,她现在该进宫看看千羽笑了,不然温相如醒来,又不知道会怎样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