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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花有重正好一口水喝在嘴里,此刻被沈别宴忽然袭击,他惊得一口水呛在喉头里,咳了半天也没缓过来。
“小虫啊,”沈别宴意味深长的笑着看着他,一脸关心的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为师走了,可怎么放得下你一个人!”
花有重终于缓过神来,瞪了他一眼。这才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抓起方才沈别宴放在桌上的画稿看了看,那金饰花样的确是别出心裁,大朵的蔷薇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女子纤细无骨的皓腕。
也难怪柳书颜看着那样的喜欢,若不是因为她身份尴尬不适宜出门,否则早就亲自来了。
“先生说的好去处是指……”初七顿了顿,话没说出口,只是偷偷朝花有重指了下。表情是疑问,而语气里则是肯定。看他们两个那副样子,鬼都猜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花有重以为初七这意思,是略有轻视之意,便挑眉道:“我这地儿可不是常人能进的,就算是师傅这话拉下了,我也得好生考量考量才成。”
“这是自然。”沈别宴信心满满的勾唇笑着,那摸样仿佛是偷吃成功的老鼠。打从他看到初七的画稿时,就早已打定注意将她塞给自个徒弟的。
这样的好苗子,若是漏到别家去了,可真正叫人心痛。所以才故意叫花有重跟着前来,打着试探的旗号,实则是暗地为他敲定人选。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叫初七这个当事人拉在了一边。初七轻咳了一声。问道:“既然先生说好,那必是好去处的。只是,不知虫子开的也是金饰铺子还是……”
这话倒是一直想问的,她曾在绣坊面前与花有重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只觉得这人背景不简单。再加上,竟能得拜沈别宴为师,那自是更加不俗的背景了的。要知道沈别宴当初竟是连官家都给拒绝了的。
“他啊,他就是……”
沈别宴正待解释,忽见屋外一个布衣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面喊着:“初七姑娘,初七姑娘……”
初七偏过头一看,却是孙大夫药铺里的伙计,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其他二人见状,也忙跟了上前。只见那来人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道:“阳……阳阳……”那人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组织好语言接着道:“方才还好好的,不晓得怎么的忽然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什么?!”初七听他这样一说,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地上,在沈别宴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初七这才得以稳住了身形,一张脸苍白的吓人,方才的镇定早已不见半分。脚下不停地飞快冲了出门道:“我去看看。”
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药铺里,索性她对铺子的规格是熟悉的,也不要人引,直接掀了帘子朝里去了。
她踉跄着跑了进去,只见阳阳正静静的睡在床上,脸色青白,神情倒还算是安详,只是一动也不动。孙大夫坐在一边,手执着银针,听到初七进去也未转头。仍是仔细的注视着阳阳,虽脸色平静如水,但初七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他执着银针的手在微微颤抖。
初七只觉得双膝一软,脑子里头一阵轰鸣,噗通一声已倒在了地上。在她身后尾随跟着的二人,一见这幅情形,忙跑上前去要扶她。
她怔怔的跪坐在那里,既不动也不说话。身旁似乎有人在说话,但她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觉得耳中轰隆隆的响着,声音是那么的巨大,几乎隔绝了这世间的一切。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安抚性的轻轻拍着她。她像是触电了一般,迅速转头去看,却觉得眼前仿佛蒙着浓雾一般,也看不清是谁。
那人见她失魂落魄,完全没了方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一下子就僵住了,好半天才慢慢的回手圈住她的肩,动作笨拙而生涩:“没事……没事……”似乎除了这两个字,他再不会说其他的了。
因为怕打扰到在一边施针的孙大夫,他们只得将失魂落魄的初七带了出去。中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探的的消息,竟有人寻到此处将花有重唤走了。如此也就只剩得沈别宴同初七二人在一旁守着,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终于从里头传出孙大夫的声音:“进来吧。”
两人这才慌忙疾步走了进去,也没顾上和孙大夫说什么,初七连忙走到床边,黑黝黝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床上之人,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了一般。阳阳此时还没有醒,但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气息也稳了,初七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孙大夫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才失去了绣娘,已经再容不得失去阳阳这个唯一的亲人。暗自叹了一声,他开口安慰道:“初七丫头,阳阳已经没事了,这次可以放心!”
初七抿了下唇,心里确实有着万般思绪。这次已经没事了,那下次呢?下次又当如何?
“他……还能够活多久?”许久,她才幽幽邈邈的问着。
阳阳,他还能够活多久,一年,半年还是一个月……她不想知道,但她又一定要知道,她要赶在那一天前,赶在那一天前为绣娘与翠蕊报仇……
或者是她的面色太过难看,以至于在场的两个男人看着都有些心惊,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颜色,孙大夫才低咳了一声:“若是照料得当,不出岔子,咳,再活个三五……年吧……”
他刻意的将中间的那个字模糊化了,但初七此刻神智清醒又如何能够听不出来。
沈别宴在一旁跟着咳了一声:“咳……”
初七注目看他,过了半刻这才从悲痛中转醒过来。然后抿唇一笑,眉目灵动婉秀,衬着一身素色孝衣,愈觉清丽无双:“今日这事来得急,我一时也未料到。怕是搅扰了先生的兴致,那事我先下也没心思,容我日后再去铺里细谈。”
她的容颜其实算不得如何出色,小小的脸盘,略尖的下巴,算不上樱桃小口的唇,一张脸上最为出色的便是那双黑亮如星辰的眼眸,但她身上有一种出奇的气质,清清淡淡、虚虚渺渺,看似就在身边,其实却怎么也抓不住。
沈别宴看着她强撑镇静的样子,不觉替她有些心疼。略微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了口道:“初七,我不知道你可曾听过妙手回春杜骞?”
初七茫然的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她还真是不曾听过,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孙大夫,却并不意外的在孙大夫的面上寻到了惊喜与敬畏的神色。
“你说的可是杜骞杜御医,他还活着么?”
一贯喜怒少行于色的孙大夫在这一刻竟是激动莫名。
但凡学医之人,没有人会不知道杜骞这个名字。他出身杏林世家,年少成名,未及弱冠便供奉太医院。三十年前,皇后难产,若非他亲手接生,怕根本没有当今的皇上。
他一面在太医院供职,一面又在宫外设置医学堂,传道授业。一生之中,授徒无数,其中不乏人人称颂的神医。如此一个传奇的人物,也难怪孙大夫闻名色动。
沈别宴笑笑:“当然,他老人家在十年辞去了太医院院使之职,如今隐于西岭山下,我早年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蒙他看重,至今仍有往来……”
初七的心猛地跳了一跳明白过来沈别宴的意思,她忽然立起身来,对着沈别宴深深的行了一礼,低声却异常坚定的说道:“先生大恩,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