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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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这幅样子,晋懋便呵呵一笑,伸手拦住自己的妹子道:“罢了,这十二套衣裳都给我来一套,至于尺寸,等来日你派几个人来我府中量吧!”
宁隆郡主看上了这一套可人儿,自然不会这样就满足了。长了嘴一脸不满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晋懋一个眼色制止了。然后这位郡王世子看着姜煜桓悠悠说道:“不过有个问题,我却是极想知道的,不知姜兄可肯赐教?”
姜煜桓本就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物,一听了这话,便知他想问什么了,便笑道:“这些小人都是自晋京邱木匠处订做的,郡主若实在想要,不妨前去找他,相信不虚此行!”
这些东西的出处想必他便是瞒住不说,依着晋家兄妹的本事,迟早亦能打探得出。他眼下坦白说了,既卖了个人情,又免得枉做了小人。
宁隆郡主听他这样一说,眼前顿然一亮。轻呼一声,也不理二人,掉头便奔了下去,木质楼梯随着她的动作而响起一阵急促的咚咚声,不一时,便听外头一声马嘶,银铃声声,马蹄阵阵,转瞬远去。
姜煜桓倒是见怪不怪,不急不缓走了几步,推窗之时,却恰见一抹红影消失在拐角处。
身后传来晋懋带些纵容宠溺的喟叹声:“这丫头,天生就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的!”
姜煜桓依旧盯着窗外,也未朝他看,只扬眉淡漠道:“我看她那张嘴倒该好好管管!”
他这话说的绝不客气,晋懋知晓方才宁隆说话颇为难听了些。见姜煜桓这幅样子,便笑了笑,依旧是满脸的宠溺着道:“她还小!”
这话里竟带了不易察觉的几分求情之意。
宁隆郡主既已去了,二人自也懒得再待在楼上。便相偕下楼,进了一层后头那间供人休息的雅室。二人各自坐了,那边靖易已送了茶来,晋懋吹了吹盏中浮茶,闲闲散散的问道:“这间店倒有些趣味,不过怎么却不曾见有重出面?”
“他另有事缠了身,”姜煜桓淡淡的茗了一口茶,开口答道:“何况这些日子京里逼得紧,那女人倒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
听他这样说,晋懋只勾唇笑了笑,一时没有开口。等他放下手里的茶盅时,这才叹了口气幽幽道:“她毕竟出身皇家,又是金枝玉叶之身,你们也莫要做得太过才好!”
姜煜桓点了下头,却不掩饰自己近乎敷衍的态度:“喝完这盏茶,你便早些去吧!在这里耽误太久,没得惹人疑心,还道我二人在做什么!”
晋懋无语的扫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且先说说这间店是谁弄出来的,这人倒还真是有趣,居然能弄出这许多的幺蛾子来?”
听他这样问,姜煜桓答不觉微微一笑。最近这些日子,每每想到那个有些奇怪的倔强丫头,他都会忍不住想笑。于他,这实在是一件颇为新奇的事儿。
“她叫初七,是源城人,因是女子,我也不好教她过来这里待客。只待日后得了机缘,我再替你引见!”不知怎的,他语气中竟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宠溺,以及几分不易察觉的骄傲。
晋懋若有所思的深深望了他一眼,并未点破,只话锋一转问道:“见不见人,倒是无妨。我只是好奇,适才那十二名美人是以谁为蓝本的!我素知源城出佳人,却不知竟是这般成批的出!”
从姜煜桓的言辞与态度上,他能猜出这个名唤初七的女子年纪必然不大。但她若年轻,又何以竟能有这般见识,又绘出这许多气质各不相同的美人来。
适才若只是简单的十二名风格各异的小人像,他或者还并不觉得如何。但这十二名美人依姿态、动作来看,至少有一半以上背后都有故事,而他如今倒是有很想去了解一下这后头故事的冲动。
听出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姜煜桓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初七的身上肯定压着很多旁人不知的事故的,他其实也不是不想知道。但他心中亦明了,她绝不会坦白告诉他只言片语的,至少是现在绝不会。
晋懋见他这幅神色,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便转开了话头到:“对了,我听说官家旁系有一支便是住在源城,他家有个女儿,号称是源城第一美人。去年原说是要进京待选的,结果却又报了病,不知你可曾见过?”
他说话语速向来极慢,此刻悠悠道来,语气中竟隐约带了几分期待的意思。
姜煜桓虽说是掌柜,但在源城待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的。不过是偶尔去查查生意账目,以及年终结账的事宜。自然也不曾见过官盈朝的,听了这话,便摇了摇头答道:“那位官小姐我虽不曾见过,但初七原先却是她身边的伴读,幼时曾同在行之书院读过几年书!”
初七这等有着家奴身份的人,过往原就像是落在白纸上的黑字,清楚明白的让人根本无需打听便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而晋懋并非外人,姜煜桓便什么都作实的对他说了。
不成想姜煜桓口中的初七竟是这等子身份,晋懋不由惊异的轻轻“啊”了一声。沉思的靠在了椅子上,好一阵子才道:“皇上原说今年选秀之时,帮我挑个好的,后来太后娘娘更索性使人送了诸秀女的画像来。我随手翻了几幅,却偏翻到了这位官小姐的绣像,论容貌倒是数一数二的人才,我便略略留了些心……”
他说到这里,却又闭了口。姜煜桓素来知他性情,便也不曾插口,只坐在一边,一面喝茶一面等着。
果不其然,过了好一会子,晋懋却又开了口:“适才那十二名美人,我一一的都看了,不知为何,竟觉得那名立在荷池边上喂鱼的少女,容貌与她依稀有些仿佛……”
难怪他方才在那人像前伫立了那么长时间!姜煜桓放下茶盏,眯了下眼,却也未接口,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晋懋原是想从他这里套话的,但见他久久不答,倒也不好继续追问。只笑了一笑,适时的住了口,站起身来道:“罢,你既懒得说,我也不多问,如今我只问你打算如何谢我!”
见他说这“谢”字,姜煜桓不由失笑,他倒是精明的很。要说姜煜桓今日特意请了晋懋来捧场,自有他的道理在。
金晋朝中,但凡大户人家,家中皆自有绣娘,裁衣刺绣都不由外人经手。至若那些一等一的人家,家下的正经主子,那制衣的料子也都由宫内赐出,无一不是当年进上的贡品,一来贵重,二来亦可见恩遇。
故而想要拿下这些人的生意,自然需用不寻常的手段。正因此,在京中名门闺秀中性子急躁却爽直、人缘好身份又高的宁隆郡主便一下入了他的眼。加上他与晋懋交情匪浅,这样好的活宣传招牌不用,岂不是白当了这么些年的商人了?
“我原先倒没打算谢你,不过你既厚颜开了口,我若一口回绝,未免伤了朋友之意!”姜煜桓扫了他一眼,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罢,今日宁隆选下的衣物,我便给你去个零头吧!”
听他这样说,晋懋不由冷嗤了一声。自家妹子的性子,他必然是清楚得很的。他这妹子原见不得好东西,见了好的便想要。偏又是个藏不住的,一旦有了好的,便忍不住想拿去外头炫耀。
又兼性子大方,旦凡别人开了口,那便是鲜有不应的。今日走了这一遭,明儿怕便是要急急的出去找那一群名门闺秀炫耀,炫耀完了,难免就得带人来看。这一来二去的,可不知要被姜煜桓赚了多少钱去!
轻轻一摇食指,晋懋缓缓道:“我也不多要,只一句话,但凡是宁隆带了来的人,不管买了多少东西,我都要抽一成!”
姜煜桓挑了下眉,朗声回道:“世子爷家大业大,却怎么还与我们这些苦哈哈混饭吃的人计较这些,说了出去你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晋懋自是对他的底细知晓得一清二楚的,这套装穷喊苦的样子自然对他是不受用的。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话若放在别人口中说出也还罢了,如今让你说了出口,我怎么却觉听得如此别扭呢?”
他们二人一向是如此惯了,一来二人感情好,二来以他世子的身份,以后铺子里不知有多少要他出手帮忙的。姜煜桓自然也不与他计较这些银子的问题,只失笑摇头道:“也罢,我答应了便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晋懋这才起身告辞。姜煜桓一路送他出去,待他走后,这才抬头看看天色,却已是未时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