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微微一怔,不觉上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这么细细一看,这才觉得这女子果真有些眼熟。但是相貌却并不是很像花有重,相反而是更要像花有为一些。
等回过神来,她这才立马转过头,对一边的樱红吩咐道:“去通禀公子一声儿,就说他表妹来了!”
樱红这时自然也明白了过来,听初七这样吩咐,连忙答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又看了那夫人一眼,这才疾步的去了。
想必她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才去了不多一会便很快的折转了回来禀道:“公子说了,请初七姑娘陪着少夫人到雅室小坐一会,他很快就到!”
得了花有重这话,初七也不好意思不陪着。想了想,她便点了点头,含笑的看了那少夫人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夫人请!”
那夫人起先听说花有重并未跟着赶来不觉皱起了眉头,此刻见初七说话便淡淡的挑了下柳叶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缓缓的随着初七走进了雅室,那丫鬟也急忙的跟了上来。
不过三人进了雅室后,那妇人倒是明眸轻轻一扫室内,微微笑偏头道:“这么些年不见了,表哥的品位倒比先前差了些,这屋子布置的可实在不如府上呢!”
她这话说得仿佛是在埋汰花有重,实则霓裳的布置是初七之手,这在晋京并不是什么秘密。
初七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微微一笑,这位夫人其实从头到尾没有针对过她一句,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她对她的敌意。
至于这句花有重的品位,说的怕就是她了。花有重这表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不过她可不想对她多加解释什么。
指了指一边的圈椅,仿若没听到她方才的话,初七只客气道:“夫人请坐,虫子一会应该就会过来了!”
她刻意的唤了一声虫子,语调更是有意无意的多加了几分亲热之意。那夫人的脸色果真一沉,弧度优美的樱唇也拉成了一条直线,但很快便已恢复了正常。只回头对那丫鬟道:“画眉,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车里取我惯用的锦垫来!”
那丫鬟忙应了一声,快步的出去了。不多一会的工夫又急急的走了回来,手中却捧了一只掐金锦缎福字纹锦垫来,小心的将那锦垫安置在上首,这才过来扶了她坐了。
花有重的表妹倒是一副受惯人服侍的模样,顺着那丫鬟的力势袅袅然的坐了下来,姿态优美而端庄,一动一静之间,愈发显得她身如弱柳扶风,美不胜收。
初七暗暗的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外头樱红捧了茶过来,将茶盅放在了二人跟前。对樱红微微一笑,以示感谢,还未及请人喝茶,那位夫人已伸出纤纤玉手,慢慢的捧起了茶盏。
兰花指儿轻轻一拈,揭了盏盖,才只闻了一闻,便微颦了眉,重又放下了茶盏。回头看了看她身后的那名名唤画眉的丫鬟一眼。那画眉会意,很快的便又下去了。
初七看她作态,已知她的用意,心中不觉好一阵厌烦,更不愿理她,因摆了摆手,示意樱红下去。樱红也是个千伶百俐的女子,因轻嗤了一声,掉头就走了。
见樱红离去后,那少夫人缓缓开口道:“初七姑娘,我听说你是打从源城来的!”
初七知她今儿来便是为了寻刺儿,因而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有要多谈的意思。
那夫人却仿若未觉,又接着开口道:“听说你娘原是官家的绣娘?”
这话才一出口,初七的面色便有些难看。她并不以绣娘为耻,但痛恨那些拿了绣娘来攻讦她的人。绣娘的身份,在他们的口中这样说出来就似乎是低了别人几等似的,让她心中说不出的恼怒。
“夫人真是消息灵通……”她也懒得再与她虚以委蛇,只看着前方冷冷道:“不过我不知道夫人可曾听过一句话?”
那少夫人见初七动了怒,不觉微微勾唇一笑,略一挑眉道:“你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初七咬牙一字一句道:“本朝开国太祖当日也不过是一介草莽,而今后代却能执掌天下,只不知夫人的先辈又是什么出身?”
这话说的甚是恶毒,本朝太祖昔日不过一介草莽,夫人你的先祖若是身份高贵,风水轮流转,他如今不过屈居一介草莽之下;而你的先祖若是出身低贱,那你今日又凭什么借我母亲曾为人婢子来讥刺、羞辱于我。
那夫人虽矜高,却并非愚蠢之辈,被她这句话一下子便噎住了,脸色也微微的泛了白,好半日,才冷冷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虞初七!”
“谢夫人夸奖!”初七倒也不甘示弱,微微欠身笑纳了她的夸奖。
此刻二人四目相对,都是寒光四射,冷气袭人。直到门外响起几下轻叩,那少夫人这才整了整面容,勉强的露出一丝笑意:“进来!”
推门进来的,却是画眉。她的手中捧了一只精致的红漆托盘,盘上搁了一只官制五彩鱼藻纹茶盅。
缓缓走到那夫人跟前,她小心的奉了茶,低声道:“茶是府里带来最好的六安瓜片,只是这地方没有京南的玉泉水,夫人将就些罢了!”
她口中说着,目中却是带了几分不屑的扫了初七一眼。
初七皱了皱眉,却还是忍住了。她真是不愿同一个为奴为婢还这般甘之如饴之人计较。
那少夫人闻言淡淡的点了下头,接过茶来,纤如春葱的玉手揭了盏盖,细细的闻了,这才淡淡道:“也罢了,在外头,能得这样的茶,已是不错了!”
初七倒是也并不搭话,只由得她们主仆二人一搭一唱。好在过不了一刻的工夫,花有重便快步过来了。
她冷眼在一旁看着,发现花有重在见到那位少夫人的第一刻起,面上便浮现出一种由衷的欢喜。
那种欢喜仿佛是乍然绽放开的欣然,让她忽然想起了“情窦初开”这四个字。
表兄表妹,多么暧昧的称呼,若无几分故事,其实也还真是可惜了这层关系了。她暗自想着,只是,都知“情”一字不知蒙蔽了多少人的眼睛,花有重这次怕是看走了眼了,他这表妹,可实在并不只是他想的如此简单!
不过她素来也不是个喜欢管这闲事的人,只瞧了二人一眼,也没继续做电灯泡的意思,自起身便告退了出去。
花有重自见了这少夫人,早欢喜得手足无措,听见初七说要先行回去,也没多想什么,倒是想也不想的便点了头应了。
不觉暗暗的叹了一声,初七出了霓裳大门,唤了车夫过来,自个儿上了车。
这位少夫人,想来便是花有重一心守得云开想见的那轮明月罢!
这轮月,说来倒也并不难见,只要他最终能够继承花家,想必这月也就摘到手了。只是听人这称呼“少夫人”,只怕他这表妹是个寡妇,也不知他届时他会不会计较对方曾嫁过人!
只是,她忽的怔了一下,因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恶毒了。她默默的倚在车壁上,轻轻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姜煜桓的突然离去,让她想通了很多事情。也让她再一次发现,这世道,不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原来真就是这么的现实!
人情恶,欢情薄,无论身在何处,这世道原来总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