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牧还真没想到小小的景福楼竟敢对自己小厮拳打脚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一个没有依靠的女子胆敢如此?
范牧听着鼻青脸肿的小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场把桌子掀了,喝身边的侍从:“去,家里唤人来。”
公子哥儿出门,自然带有护卫,来景福楼饮酒,每人只带了几个心腹。都是世家公子,谁敢对他们不敬?要打架的话,自然人越多越好。
传言中的乐思齐并没有动过怒,外面把她传得很不堪,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人,在大家印象中,就是个没脾气的。换句话说,是个软弱可欺的。怎么现在却突然发飙了呢?
方川愕然,其它几个世家公子也有些不知所措。本来架鹰遛狗,图的就是个心情好。敢惹他们的人确实极少,可是把他们的人打了的,却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弱女。
看着暴跳如雷的范牧,一时竟没有人出声。
侍从堪堪走到门口,路却被人堵住了,退后一步。
众人望过去,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站在门口,脸上一片云淡风轻。
乐思齐在段勇韩先的簇拥下迈步进内,目视坐在上首的范牧,道:“你想见我?”
声音清洌如山泉,语气平静无波。
暴怒中的范阳怔了怔,踏过溅在地上的汤底。踢开滴溜溜直转的火锅炉、破碎的碗碟,直逼乐思齐面前。韩先和段勇一左一右拦在前面,范牧的侍卫也涌了过来,一时间,剑拔弩张,紧张异常。
乐思齐冷冷道:“你的小厮言语无礼。调戏于我。我代你教训了。”
在场的人又是一呆,小厮胆敢调公子看中的女子?
小厮大叫起来:“冤枉!冤枉啊公子,她含血喷人。”
乐思齐一张俏脸如寒霜,直视小厮,道:“你没有动手扯我的袖子?这算不算调戏?”
小厮也有十六七岁,算得上成年男子,普通家庭男子十五岁即可以成亲。何况十六七岁?他看着比乐思齐还大着一两岁。动手去扯人家的袖子,岂止是调戏。
敢动他看中的女人!范牧看向小厮的目光让小厮打了个寒噤。他还来不及申诉,范阳一挥手,两个侍卫上前像提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三两下捆了,丢到楼下马车里。
乐思齐冷冷看着这一切,待他处理了小厮。才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在场的世家公子看看范老大,又看看身姿挺拔的乐思齐。
让小厮这么一闹,让乐思齐陪酒的话范牧还真说不出。
乐思齐转头对段勇道:“算一下损坏的物事,让他们结帐。”
很快,被掴了一掌,左边脸颊五个指印宛然的彭阳微微躬身。道:“客官,承惠两百三十一贯。”
范牧正感到在朋友们面前下不来台。人家已经结了帐,下了逐客令。
当着朋友们的面,这钱掏也不是,不掏也不是。
彭阳等了一息,室内全无动静,脸便拉了下来,道:“乐东家说了,如果公子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们可以派人上门去取,想必范家大门大户,不会短了我们这餐饭钱。”
那女子是怎么知道范家的?范牧向身边的侍卫狠狠瞪了一眼,道:“会钞。”
如果让人家追到府上讨债,岂不是成了顺庆镇的笑话,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侍卫掏出钱袋会钞,范牧一甩袖子走了,世家公子们稍一踌躇,纷纷随后出门,一时间,乙等雅座只剩下一片狼藉。
刚才闹得这么大阵仗,食客们都跑通道上看热闹。范牧一行人各种表情鱼贯而出,自然引发各种猜议。
康文出来善后,好言好语劝食客们回座位上去。忙完一切回到东厢房,对从容静坐的乐思齐道:“东家,您瞧这事,我们是不是找个人出来说和一下?”
得罪当地最大的世家,景福楼危险得很。怎么才能想个万全之策?
乐思齐唤过彭阳,将刚才的事细细问了一遍,确认不是他服务不周,而是范牧想找事。竟然对方有意找碴,已方无论怎么低声下气也是无用的了。
康文确实想委屈求全,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对景福楼高抬贵手,多大的代价也得付啊。
李朝、范阳、纪刚三人是不用指望了,此时在永定府头悬梁锥刺股埋头苦读呢。还有什么人能帮自己撑过这一关?乐思齐一双青葱玉指把玩着洁白的骨瓷杯,慢慢想着心事。抬头见康文一脸焦急,轻轻摇了摇头,道:“康大总管,没用的。我们越低头,对方越嚣张。”
康文呆住,道:“那怎么办?”
已经让杜唯去打听对方的目的了,想必很快会知道。
乐思齐让冬儿给康文沏茶,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没事别惹事,有事不怕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理是这个理,可是哪里来的兵和将?景福楼是开酒楼的,别的不说,人家天天派几个家奴来闹,景福楼就无法开店做生意了。
康文苦着脸道:“东家可不要小瞧这些纨绔子弟,他们才真的是心狠手辣之辈。”
乐思齐道:“我知道。所以我们才不能放低姿态。”
到得下午,杜唯才回来,禀道:“我买通给范家挨打那小厮医治的大夫,扮装大夫的徙弟,一起混进范府。那小厮躺在床上直哼哼,埋怨说为了公子挨了打,回府又挨二十大板,公子一两银子没赏,没来探望一下,很没脸面。听他话里的意思,那范牧竟是在大门口见到了东家,见色起意,对东家想入非非。”
康文吃了一惊,手里的茶盅差点失手掉下地,道:“这可如何是何?”
乐思齐早猜到了,瞧那小厮当时的样子,口口声声非要自己去见他的主人,又没个正当理由,肯定起了龌龊心思。
“有没有探听出姓范的接下来有什么后招?”乐思齐问。
杜唯脸露惭愧之色,道:“这个倒没打听出来,只听说他回府后和一群朋友,就是在我们这儿饮酒吃火锅的那几人,一起去了上房,不一会又让摆宴。具体说些什么,我们的人一时没法靠近。不过,我已安排两人扮做范府门口的小贩,一个卖桃子李子等水果,一个卖年糕。还有两人,待天黑时偷偷摸进府去。”
显然,杜唯如临大敌,清楚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乐思齐夸了他两句,让他先去歇了,对康文道:“接下来怎么做,还得看对方出什么招。”
对方的目的是她,这件事无论如何不可能善后得了。
康文长叹一声,垂头不语。这事,真的是个死结啊。
到得晚上,朱大成领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厮进来,道:“小姐,他说他叫若尘,从京城来的,国公爷命他送信来。”
苏玮?他走了有两三个月了吧?也不知他的祖母身体康健了没有?
若尘恭敬给乐思齐行了一礼,道:“我家国公爷让小的给乐小姐捎了信来,还有一些点心,也让小的一并带来。”
从京城带点心来?不会腐坏掉吧?
若尘从怀里掏出信,双手呈上,竟是贴身收藏。又从背上解下包袱,摊在案上打开。里面几盒豌豆黄、驴打滚。
乐思齐道了辛苦,让冬儿带他下去歇息,打开信,不由愕然。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没有半点墨迹。这是,千里迢迢带给她的信?
纸是普通宣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乐思齐突地想起金蛇郎君得到武功秘诀的方法,喊冬儿端水进来。纸一放进水里,立刻软成一团,捞都不捞不出来,哪里有什么墨迹。
冬儿在一旁看着,道:“会不会在信封里?”拿起信封里里外外看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沮丧地放下,道:“什么意思嘛。”
乐思齐看向包袱里的的豌豆黄和驴打滚,一盒盒打开,还是没有发现。
康文进来,道:“东家,我想来想去,我们是不是请李大人出面斡旋一下?要不然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总不能从明天开始停业吧,总得想法子挽救啊。李翔是父母官,范家再强势,也得卖他个面子吧。
乐思齐把豌豆黄拆了一桌子,头也不抬道:“你打听过李大人的底细吗?”
康文一怔,道:“什么?”
乐思齐道:“很多在朝为官的人都是世家扶植起来的。你打听清楚李翔身后站的是谁吗?先搞清楚再说吧。”
还有这种事?康文听都没听过。不过东家一向有见地,既然这么肯定,想必不会有错。可是这种事,属于一级机密,怎么打听得出呢。
乐思齐顺手把一块豌豆黄放进嘴里,点头道:“味道不错,还没有坏,你也试试。”
“哎呀,我的大小姐,”康文急了:“现在不是吃的时候啊。我们是开酒楼的,人家随便一闹,我们以后就不用做生意了。”
以前老东家也曾经得罪过一个纨绔,人家天天雇一些二流子堵在门口,三四天东家就受不了啦,最后上门磕头赔礼不算,还赔了一大笔钱,才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