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聚在庑廊下,才换了茶出来的若清悄悄道:“国公爷在练大字。”
小厮们自小跟随服侍国公爷,怎么会不知道心中有难以决断的事时,会练大字?国公爷的字飘逸俊秀,连皇上都赞不绝口。不过,他却只有在这时才会练大字,一张纸一个的大字。
“国公爷最近没什么烦心事啊。”他们天天跟在国公爷身边,再不刻意探听,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的。
若清想了想,道:“或者若水知道,你们等会,我去问问。”
若水站在庑廊下和冬儿说话呢,听到若清喊他,笑道:“果然是好兄弟,这一会儿没见,马上想我了。”
若水“呸”了一声,道:“谁想你啦,有事问你呢。”拉了他到旁边说话去。
冬儿一甩辫子,走了。
若清没从若水这儿得到有用的信息,苏玮却练完了字,换了衣服,到枫叶院。
乐思齐与段勇在宴息室说话呢,冬儿喊:“国公爷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段勇告退,在门口遇到苏玮,行了礼。
苏玮含笑问:“还天天往外边跑?”
段勇做什么事,苏玮猜也猜得到。由他在外奔波,乐思齐不用抛头露面也挺好。只要不闹着搬出去就行。
段勇情知瞒不过他,道:“是,刚看到一家挂牌出售的酒楼,就是地段不大好。”
“哦?”苏玮问:“在哪里,说来我听听。”
段勇道:“在城外呢。城里没能找到。”
并不是城里没地方,也不是没有好地段,只要拿出徐国公府的名号,看中哪家,谁敢不搬?何用这么辛苦,拖这么长时间呢,还不是乐思齐不愿狐假虎威。段勇理解小姐,心里没有怨念。只觉得可惜,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白浪费。
苏玮哪知道他的想法,点点头,道:“明早一起去看看。”
乐思齐在屋里听到他的声音。没来由的脸颊发烫。芮老夫人肯定告诉他了吧?
“在做什么呢?”声音温柔得出奇。
乐思齐抬头,眼前一双亮如星晨的眼睛,织的是一张温柔之网。乐思齐觉得自己就是这张网里努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的一条鱼儿。
苏玮在她对面坐了,直言不讳道:“祖母都告诉我了。你怎么想的?”
这是,可以反悔?乐思齐看他。
苏玮笑,道:“我自然不会纳你为妾,以后纳不纳别的女子,不敢跟你保证。”
还是要娶她为平妻吗?平妻虽不是当家主母,但地位比小妾可高得太多了。在徐国公府这样深不可测的地方,这身份。已经够让人仰视了。
可是乐思齐在意的不是妻或者妾,而是他会有很多女人,合法的女人。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想想都觉得恶心。她可是有洁癖的,男女之间的洁癖。
“怎么,还是不愿意吗?”苏玮可不会觉得在那种形势下。她的承诺出自真心。
“我没,习惯,与别的女人,共嫁一个,男人。”乐思齐说得很艰难。
苏玮怔了怔。突然放声大笑,道:“可是大家都这样啊。”
是啊,大家都这样,那是你们这里的游戏规则,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没办法遵守你们的游戏规则。乐思齐如此想。
苏玮笑了一阵,慢慢收敛笑容,道:“小郡主在你之前,这个,你没办法绕过去。”
最少两女共侍一夫?乐思齐依然看他。
苏玮捂嘴咳了咳,道:“可以不纳妾。我心甘情愿的。”
乐思齐心里有那么一点感动,随即鄙视起自己来。不纳妾不搞小三不是很正常么,感动个什么劲呀。
苏玮看她,等她答复。乐思齐却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小姐,”冬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永定府任老爷与太太求见。”
任天夫妇接到儿子在五城兵马司谋得差使的信后,快马加鞭进京。要依任天的意思,太太需要坐车,会拖延路上的行程,就没必要一起来了。任太太却坚持要来,原因很简单,儿子儿媳妇都在京城,或者就在京城成亲,她这婆婆怎能不来喝儿媳妇孝敬的茶?
任天拗不过她,只好带她进京,一路上行程赶得急,任太太可没少受罪。到京才得知,儿媳妇没住在自家宅子里,任太太很不高兴,可一想苏玮到底是国公爷,乐思齐那是什么人,配他们家任威,已是高攀,倒没往别的地方想。
苏玮脸色瞧不出喜怒,淡淡道:“去见见吧。”
换作以前,门子肯定不会给他们通报,这不是乐思齐地位不同了嘛,竟是老乡来人,怎么也不能太怠慢。
乐思齐请他们到花茶坐了,道了一路辛苦,才问:“伯父、伯母怎么来得这样快?”
任太太道:“威儿写信说道徐国公帮忙,才谋得了差事,我们总得亲自来致谢。原也打算今年给你们完婚,两件事凑在一起,所以才急急来了。”
说起这椿婚事,乐思齐便头痛,难道任威看不出自己对他没有意思吗?还是他认为女子什么想法不重要?
任天道:“不知徐国公可在府中,我能不能见见,亲自向他道他。”
任太太道:“土特产拿不出手,我们老两口想着他什么没见到,什么不稀罕,想来想去,准备了五千两银票,你看可好?”
这是问乐思齐的意见了。
乐思齐摇了摇头,道:“他不差这几个钱,还不如把你们带来的土特产送他一些,显得有诚意。”
“这……”两人迟疑:“可以吗?”
“可以。”乐思齐心想,你们还不知道他有多少挣钱的法子,全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可是他开的。这还是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生意是他名下的呢。
“哎呀,来了贵客啊。”苏玮突然出现在花厅门口,瞧见屋里任天夫妇,假装惊讶道。
你就装吧。乐思齐翻白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任威没陪二老一起来,由着两人不知深浅乱撞,多危险哪。
任天夫妇已站了起来。眼前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衣着华贵,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徐国公。
乐思齐只好也站起来,给双方介绍。
苏玮点了点头,在主位坐了,乐思齐只好坐下首。
任天夫妇虽说不知徐国公喜欢什么,到底还是带了礼物来。任天说了几句客气,使个眼色,自有家丁把礼物呈上。
苏玮坚辞不肯收,道:“我与任兄一见如故,随手帮他一个小忙,怎能收礼。”
任天无法,掏出银票,苏玮看都没看,只不肯收。
任太太再三地劝,钱物苏玮一丁点都不肯收。任天夫妇无法,只好没口子道谢,任太太又道:“我来之时跟喻太太商量了,到京后为你们完婚。她让我替她捎了信来。”把信交给乐思齐,又对倏然变色,强自镇定的苏玮道:“到时候老身想请国公爷为小儿的主婚人,希望国公爷赏脸。”
赏你个球,苏玮心里早就骂开了,脸上却笑吟吟道:“好,到时一定去。”
这场面,乐思齐简直看不下去了。
好在没虚伪多久,苏玮便走了。待任天夫妇走后,乐思齐回宴息室,这家伙坐在临窗大炕上,面前一杯西湖龙井,眼睛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合着,他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念头浮起,乐思齐脸又热了起来。
“你可真恶心,”她道:“是不是帮他谋个差事也不怀好意呀。”
“哪有。”苏玮收回眼睛,指了指炕的另一头,道:“你到底怎么想,总得拿个主意吧?”
可不是,难道等任家花轿来娶,才说不嫁吗?现在的乐思齐,既不愿伤害任威,又不愿嫁给任威,矛盾重重。
苏玮静静看她,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好象看透了她,明了她的心意一样。
乐思齐一惊,道:“不许伤害他。”
“怎样才不算伤害?”苏玮道:“让他先提出退婚吗?这个容易。”
乐思齐狐疑道:“你不会滥用权威逼他退婚吧?”
苏玮怫然不悦,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两人谈论任威,回到宅子里的任天夫妇,也在谈论苏玮。叶太太第一次亲眼见苏玮,这一眼,可就喜欢上了。一路上长吁短叹,可惜这人不是自己女婿,要是娇娇能得配予他,可就了结自己一桩心事了。
任天一直沉默,到宅子里才道:“像他那样的人品家世,肯定妻妾成群,女儿嫁给他,不一定幸福。”
见到苏玮后,他不是没考虑这个问题。虽说女儿亲笔所书没看中徐国公,但以儿媳妇与他的熟络,旧事重提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想到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国公的门,女儿自小娇生惯养,怎么斗得过一群女人?
任太太听丈夫一番话,也沉默了,是啊,这么一个少年,谁不争着往上扑呢。
任威下衙回来,见爹娘相对发呆,还以为去徐国公府也吃闭门羹呢,安慰道:“心意到了就好,过两天我托人跟思齐说一声。”
任太太便说起徐国公:“好一个美少年,好在我们家先订亲,要不然难免乐氏不动心。”
任威一听,脸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