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黄龙城沸腾了!
儒香的米粥味一早就飘荡在每条街巷,不是数的清米粒的米汤,是粘稠的米粥,看见大锅里的勺子了没?放在粥里都搅不动!什么粥?大米粥,白花花的米就敞着口放在那呢!从城南到城北,搭了十个粥棚,每个棚子旁边还有一个小棚子,那是干什么的?没看见啊?那里坐的可不就是大夫么?!有病的去瞧病吧——
“真有这么好的事儿?”
“怎么没有?!”
“县衙贴了告示你没看见啊?城南林府拿出百万担大米,赈济流民!下面还盖着庸王的印章呢!”
“林府?没听过啊,哪个林府?”
“嗨,要说这林府,咱原来也没听过,后来别人告诉我的,是开了林家水果铺子的那个!”
“四季都卖新鲜水果的那家?”
“可不是?百万担大米,啧啧,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这个才是真真的菩萨心肠!”
“林府竟这般富贵?”
“一百万担,那是把家底都掏空了才拿出来的!太平村你知道么?林家就是太平村的人,那猪下水的方子,也是林家小姐奉忘母之命献出来的,可是救活了一大村子人呐!”
“呦!这可是积善之家了。”
“听说啊,这林家小姐的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被运府陷害死的,林家小姐咬着牙撑起的家业,这下可好了,又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捐了出来。”
“吉人自有天相,好人自有好报,这可是救了几万人呐!不知要积下多少福泽!”
那人嘿嘿一笑,拱手道:“承您吉言了啊!”
“哎,你这人好生奇怪,这福不福泽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那人又是一笑,钻进人流里,转眼就不见了。
这样的话只一个上午就传遍了整个县城,不知什么时候起,“林府”两个字深深的渗透了每个人的心,排队领粥的流民喝着颠沛流离一个月来吃到的第一顿饱饭,热泪盈眶,直念叨着“菩萨保佑林家小姐福寿绵长,保佑林府长盛不衰”,想着一路上逝去的亲人,易子而食的惨况,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仿佛在平静的水波里投下一颗石子,荡起一波波水纹,附近的人都忍不住哭了出来,最终整个粥棚附近的流民都一阵大哭,那哭声里的心酸,委屈,哀痛,感动,欣喜,如那震天的钟鸣,回荡在小城的上空!
人们自发的面向南方,匍匐跪地,口中高呼:“谢林府活命之恩!谢林府活命之恩!谢林府活命之恩!....”
陶然居里,囡囡仿佛听到了什么,目光久久的向城里望去。
终归是救了你们一条命,这份感激,林家就收下了!
“孙三哥,大山,秦大婶,张伯伯,你们做的很好。”回过神来,囡囡淡淡的对躬身站在下面的几个人说。
几人连道不敢,就是跟囡囡最熟的孙志义,此时也没了平日的言笑晏晏。谁心里还不明白?林家眼看着就要发达了,跟庸王搭上了关系不说,这满城的百姓,如今谁不知道林府?那几百万担粮食换来可不只是称颂,还有许多未知的东西,孙志义隐隐的感觉到,林家,已经成了自己只能仰望的存在,可是谁又能想到呢,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竟然可以舍得百万家财,这份胸襟,这份远见,可不是自己能及的!
“大山,这封信你拿去交给庸王。”
大山领命去了,孙志义心中却微微有些不是滋味,这样的事,囡囡以前可是不放心别人去办的!小月在旁边也暗自思量,林家家业大了,怕是不会再用签活契的下人了。
囡囡看见两人的神色,稍一思量就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了,除夕过后两人就订了亲,签死契两人怕是不会同意的,该是给他们安排个去处了,示意秦大婶下去,只留了孙志义,小月和张老汉在屋。
“再过一段时间,林家水果铺就可以重新开业了。”
孙志义心中一跳,不知囡囡打算怎么办。
囡囡叹了口气,拉过小月的手,“小月,把手头的事都交给秦大婶吧....”
几人俱是愕然的看着囡囡,小月猛的跪下,激动道:“小姐,小月愿意签了死契,求小姐不要赶小月走!”
孙志义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张老汉则是觉得这样挺好,主家是仁义的,从未亏待过自己父女俩,就是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当初不听自己的劝还是卖了粮,后来还是小姐拿了两担粮食让自己悄悄送了过去,这才捱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那两个儿媳自那以后倒是对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好起来了,直说要接自己和小月家去,可自己哪舍得这果园子?回去也是个废物,还不如在这攒点月钱。
囡囡微微一笑,扶起小月,自己终是没有看错她!
“这是做什么呢?你也要成亲了,怎么能还在这给我当个丫鬟?”见小月又要说话,连忙阻止道:“听我说完,林家水果铺子我打算交给孙三哥打理了,你也跟着去吧,这铺子算你们小俩口二成份子,就是我给你们的贺礼了!”
这话说完,小月和孙志义又羞又急,坚持不肯要那两成份子,囡囡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旌旗息鼓了,“若是你们不拿着,我如何放心把铺子交到你们手上?”
孙志义和小月俱是玲珑剔透的人,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最后商议等铺子重新开张时小月再过去,张老汉不愿离开果园,囡囡也不勉强,张老汉住在外面,也接触不到许多机密之事,由他去吧。
庸王府,书房。
“哈哈哈.....”,腾子夜气极反笑,好个林一囡,竟是拿自己做了嫁衣,满城都在称颂林府,却是没我这个庸王什么事了!
“主子....”周子贡也实在尴尬,本来还打算利用这次的事为殿下赚取民心,没想到林府倒是先行一步,到流民中间散布谣言,最可气的是,这谣言偏偏是真的,县衙还贴了告示,可是仿佛谁都没有注意到告示上那句“庸王殿下体恤百姓”,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那粥棚是自己带人连夜搭建的,那大夫是自己命人四处请的!
这时,宁管家敲门进来道:“主子,林府来人送来一封信。”
腾子夜挑眉,哼,这个林一囡,莫不是来解释这事与她无关?
拆开信,腾子夜细细的读了起来:
庸王殿下在上,民女林一囡拜谢殿下大恩。
殿下此时必定愠怒,民女性情耿直,无法安慰殿下心中之苦,特奉上一计,只愿能稍解殿下心中烦闷。
殿下睿智,本应行云布雨,傲啸九天,无奈龙困浅渊,不得施展,奈何?
云州虽地广人稀,分属边关,却无外敌,更兼南方战乱,岂不是殿下一展身手之时?城外百万流民,可充斥云州各地,或为农,或为商,或为兵,殿下手中粮草百万担,何愁民众不供驱使?农得粮,商得财,兵得力,长则五年,短则三两年,殿下手有雄兵,粮草充,饷银足,何愁大事不成?
愿殿下卧薪尝胆,将养生息,静待来日。
另,流民无事可做,终要惹出事端,民女听闻黄龙城外百里均是荒郊野外,不知殿下可愿城坚墙固?
林家终是树下野草,却也愿树茂根深,能得长久庇佑。
林氏一囡顿首拜上
腾子夜脸上一时变幻莫测,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指自己有不臣之心,言之凿凿,却字字珠玑,将信递给周子贡,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灭口。
周子贡被主子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惊的一抖,不知这林小姐又说了些什么,接过信迅速看了一遍,顿时大惊失色!
这林小姐是不要命了么?竟敢写这样的信给主子,忽然反应过来,惊声道:
“主子!这人杀不得!”
腾子夜眼神一扫,周子贡接着道:
“林小姐是故意抢在我们前面散布谣言!现在城中对林府感恩戴德,若是林家此时覆灭,主子‘狡兔死走狗烹’的作为必定会传遍天下!”
腾子夜想到她那几个忠仆,还有那个小小年纪武艺不凡的少年,微微点头。
周子贡见主子点头,松了口气,“主子,这信上所说,却是良言啊....”又压低了声音,“林小姐是想用这一良策换得殿下息怒,其实,话说回来,也是为了保林府上下平安,财已露白,也难怪林小姐这般作为。”心里又赞又叹,如此玲珑的心思,自己白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却是没看出来这连环计!
“她是怕遭了灭门之祸?”
“主子,六百万担粮食,够百万大军吃两年的了,林小姐自然不知道主子的胸襟。”却是不大不小的送了顶高帽。
又看了看主子的神色,继续道:“况且,这信写的如此直白....”并没有向下说,有的时候,当属下的还是不要表现的太聪明的好。
腾子夜看了看手上的信,写的这般直白,是送个把柄给自己,好安自己的心么?林一囡,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怎么会有如此百转千回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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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已经奉上,末尾不能免俗的喊上一句:有票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