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低头不语,半日才道:“我和他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走便走了,要什么交代?何况他如今未必还记得我。”黛玉言语悠悠,似有无限惆怅,便如被风吹得“吱吱”乱响的窗棂一般,她的心也未曾安静。
“其实依我说,那位王公子对姑娘也是有心的,况且他也不象是个没有担当的。”紫鹃柔声劝道:“姑娘别太拘着了,依我说姑娘不比别人,凡事都要自己有个计较,若不然,今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如今好不容易遇着个合心的,姑娘也要替自己打算打算。”
黛玉索性站了起来,看着斑驳的夕阳从镂空的窗户中漏进来,满室皆是点点晕红的光影,窗外便是几株刚种下没多久的桂花,虽是根基未稳,可也不甘寂寞的绽出了点点细黄的花蕊。黛玉深深呼吸了几下,象是要把心中的不安都排解出去一般,这才缓缓道:“话虽是如此,只是那位王公子与我本是素昧平生,他的过往,他的家世,甚至是他家里是否有了夫人,我都是一无所知。若我就这般找上门去,被旁人看轻了不说,便是他,只怕也觉得我是个轻浮之人。”
“姑娘顾忌的也对,只可惜我和雪雁都是个丫头,终究上不得台面。便是有心效仿红娘,又怕给姑娘惹来麻烦。”紫鹃不无担忧地道。
黛玉走到外头,信手从桂树上折下一朵小小的金黄色的桂花,拨弄着手心里的花朵,似笑非笑道:“便是你要做红娘,我也不是崔莺莺,她将一番痴心错付,终换得薄情狠抛。紫鹃,我本是死过一回的人,当初种种,便是我再傻也不敢再三重蹈。如今我再不想别的,只想和你们二人在一处,平平安安便好。”
紫鹃叹了口气,不再劝她,只是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姑娘如今更该保重身子,若是姑娘再病了,如今我们家可没那些银子天天给姑娘吃药呢。”说完自己先笑了。
黛玉也被她怄笑了:“我好端端你老是病啊花啊的,真真没事都给你气出病来。”
到了掌灯时分,紫鹃哥哥方回来,拿了一封信让紫鹃交给黛玉。黛玉看时,原来竟是妙玉亲笔,说是已近深秋,喜红叶满山,特请潇湘妃子前去一观。
黛玉将信放下,笑道:“难为她还是如此好兴致,不过是枫叶罢了,叶年年红,与人又何干,我如今再没有这雅兴了。紫鹃,你明儿请你哥哥走一遭,就说我身子不快,辜负她的雅意了。”
雪雁却将信拿了过来,缠着黛玉道:“姑娘今儿的绣活正好做完,明儿让嫂子送去绣庄,正好我们明日去那里走走,我来京城这么些年,都还没见过漫山红叶呢。”说着嘟起小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黛玉笑道:“你若喜欢,你自己去便是了,何苦拉上我?”
雪雁不乐意了,拉着她的衣角撒着娇道:“姑娘不去,那位妙玉师傅如何肯招呼我,我才不去讨那个没趣呢。好姑娘,你就带我们去吧,等明年这时候我们都回了苏州,哪里去看这红叶呢?”那模样好似一个没长大的孩童一般。
黛玉拗不过她,恬然微笑:“罢了,罢了,看你可怜见的,我们就去一遭吧,只是不是明日,妙玉在信里说了三日后,你们都预备着吧。到时你可别跑,若是不听话,就让你留在那里陪着妙玉,生生让你看厌了红叶不可,看你还敢说嘴。”
雪雁吐了吐舌头,拉着紫鹃商量起要带些什么去。黛玉摇摇头,自己拿了本书在那里看着,任凭她两个在那里胡闹。
却说水溶给了贾府三日期限,贾府上下也十分卖力,少不得各处找了,只是如今紫鹃父母、兄嫂又不在原处居住,一时间竟无消息。到了第三日傍晚,贾政只得带了贾琏、宝玉到王府求见,央告能否宽限些时日。
水溶大怒:“本王的话你们也敢如此敷衍!是不是要本王请来圣旨你们才肯尽心去找?”
“王爷息怒,实在不是下官不去寻找,确实是没她的消息。就连她从前的几个贴身丫头家里我们也都派人去找了,只是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贾政苦着脸道。
“说,是不是她不肯嫁过去,你们就把她给……。”水溶一把抓住贾政衣襟,厉声喝问。
贾政也唬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敢,下官家里世代以仁善治家,林姑娘再怎么样也是亡妹的唯一血脉,这种作奸犯科之事再不敢做的。”
“王爷莫急,我想林妹妹应该没事,只是躲在哪里,我们找不到她罢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宝玉突然道。
“你如何知道?”水溶不肯信他。
“那天林妹妹出园子,我因为支的迟了,没赶上送她,就在园子里走了走,正要出来时,就看见紫鹃和一个姑娘也要出园子,她戴着面纱,说是雪雁,我看着却不象,却有些林妹妹的模样。哦,紫鹃和雪雁都是林妹妹的贴身丫头。当时看园子的婆子偷滑不肯开门,还是我去了才开的门。”宝玉淡淡道,“我看必是林妹妹假借雪雁之名离了园子,否则以林妹妹的性子,如何肯这样进东平王府?”
“果然如此?”水溶又惊又喜,放开了贾政,却还不放心,又道:“哼,我且信你们一回,若让本王知道你们有什么不妥之处,本王拼了这个王位不要也不与你们罢休。既然林姑娘没事,你们就该快点给本王找出来。”贾琏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灵光一现,忙道:“王爷息怒,草民记起来了,林家姑妈原本是住在苏州的,因家祖母怜其孤苦无依这才接到京城。虽说林姑父与姑母早已不在人世,可林家老宅还在,也还有几名老仆看守。林表妹在时常念叨着要回姑苏去,本来家祖母已然答应,只因途中突遇事故,故此才又回到京城。如今林表妹会不会已经回了苏州,所以我们才没有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