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之人多有才艺俱全之人,早有人取了一把古琴来,黛玉轻轻抚弄,虽不似自己自小儿起用的那把来的顺手,却也着实是把好琴。
黛玉捧琴笑语盈盈:“果然是把好琴,自古奏琴,唯有意境二字。今日机缘巧合,在这枫叶如火的云霄山中奏曲,在这凉亭中恐失了些意味,不如到那山颠,得天地神秀,岂不更有山间趣味?”
忠顺王世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笑道:“既然如此,依姑娘所言,在哪里弹琴的好?”
黛玉举目四周望去,指着方才山崖上,道:“此处便好。一则得天地精华,二可同见山上及山下美景。众位贵人却不必移驾,只在亭内听琴便是。”
“这倒有趣,今儿闲着也是闲着,我不妨也来做个雅人!”忠顺王世子笑着对众人道,众人无不附和。一面又示意挪了石椅、石几出去。
紫鹃见黛玉面色平和,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忙道:“姑娘可别抛下我,我是一定跟着姑娘的。”
黛玉见她神色坚定,显见是下了决心,当下深深吸了口气,长叹道:“你不该回来的。”
紫鹃却恍若未闻,只是笑道:“姑娘奏琴,向来是要我们焚香净手的,今日虽不焚香,却如何能离了紫鹃?”一面却过来将琴接了过去。
黛玉深深望了她一眼,叹道:“也罢,我们也做个伴吧。”
黛玉坐定,定了定神,轻轻拨弦,琴声轻柔婉转,“间关莺语花底滑”,琴声初起,曲调轻快,好似又回到幼时,在江南春暖花开的时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春色里与父母相偕游玩。
忠顺王等虽不是行家,只是个个毕竟也是出生世家,识别高下的见识也还有些,不由都停了作乐,侧耳倾听起来。其中一人忽然叹道:“怎么竟是广陵散!这曲子不是早已失传,没想到今日竟然得闻。”。
旁边有人好奇:“听着怪好听的,也合着我们今日聚会,只是听老兄说话,这个曲子应该很有名气?”
原先见众人不知,也乐得卖弄,摇头晃脑道:“这原是晋代嵇康之作,当日于刑台之上弹奏了最后的《广陵散》,之后这首曲子便已失传。这位姑娘倒不知从何处寻来这个古曲,想来也并非凡人。世子真真好福气,这位林姑娘不但样貌极美,又有此技在身,当真天人也!古语说的好,美女配英雄,世子乃当世英雄,故此才能得此奇女子。”
忠顺王世子被他奉承的越发开心,呵呵大笑:“这话我爱听。今天在座的,一个都别落,过几天到我府上好好喝上几杯。”
黛玉却是曲调一变,“幽咽流泉冰下滩”,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便好似父死母亡后在贾府那段凄苦的日子,有话无处诉。众人方才一惊,笑语声也小了许多,忠顺王世子刚机发话,却见黛玉盈盈秋波,扫过众人面前,便如和暖的春风吹过大地,纵有万千不悦都化在这一笑之间。反而笑道:“好曲,好曲。果然是此曲只须天上有,人间能得只时闻。”
黛玉此时她已渐渐心境平和,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一切烦忧,都好似随着琴声飘散,席间众人的种种情态也早不在她眼中。曲调在她不知不觉一笑间却又再变,变得更为欢愉,更为轻快。好像是情人的隅隅细语;好像是知己的款款深谈,又好像是灯前儿女笑盈盈,一家子在享天伦之乐。
黛玉此时竟无端想起静轩来,他的温和而关爱的声音似在耳边响起,曲调越发欢快起来,黛玉此心早已尽托琴曲之中。琴声在这万千欢快之中,却又再变,宛如三峡猿啼,宛如鲛人夜泣。方才无边快乐竟越发衬出此时的悲伤。
……忽地“啪”的一声,琴弦断了。众人皆是大惊,满座无语,黛玉凄然一笑,站起身来,长长喟叹道:“琴亡,曲断,人如何能存!紫鹃!你是随我去呢,还是独留此间?”
紫鹃却是缓缓一笑:“看姑娘说的,无论上天入地,紫鹃此生俱随姑娘。”说着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黛玉的手。二人相偕相伴,并肩走到山崖之上,眼看再往前走两步就要掉下那万丈悬崖。
忠顺王世子等此时还沉浸在方才琴曲的意境之中,并没有人觉察到黛玉主仆的不对,正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断喝:“且慢。”黛玉只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时时日日都在耳边响起,心中一惊,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紫鹃连忙想要扶住她,岂料崖上久未有人迹所至,早已是青苔满石,哪里站得住脚,眼看二人都要坠下崖去。众人都是一声惊呼,也来不及上前拉她,眼看她二人便要香消玉陨,就见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把黛玉、紫鹃二人往里一扯,黛玉收势不住,迎面却扑进一个温暖的怀中。
只听耳边有人轻轻叫道:“林姑娘,你别怕,我来了。”
黛玉轻启双眸,见眼前之人身着一袭海水蓝团绣劲装,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不是静轩还能是谁。
黛玉呆若木鸡,如在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当自己已是在奈何桥上方能见到他。静轩却将她的手紧紧拉住,似乎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多谢壮士救了,救了贱内。怎么,王爷?您怎么来了?”忠顺王世子赶了过来,看清来人,竟是北静王水溶。
“贱内?世子这么说不觉得太唐突了吗?据本王所知,世子应该是今日才见的林姑娘吧!”水溶淡淡道,又低头凝视着黛玉:“林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呢。”
黛玉却是浑身一震,用力将他推开,紧紧咬着唇:“王爷,你是王爷?”
“是,我是水溶。林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的,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等会再向你解释。”水溶不及辩解,急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