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再高一些！”

    骆嬷嬷手中乌沉的戒尺毫不客气，重重打在青歌纤嫩的手腕上，发出“啪”一声脆响。青歌龇牙吸了口冷气，没有呼疼，手腕再抬高了几分。她在练习端茶的仪态，天晓得端个茶喝个水也得精准到某个位置，而且还得撑够一刻钟，真比站军姿还累。

    莫非还有人能拿着尺子来量？

    当然，这只是心里发泄的抱怨，就算再累再苦，青歌也咬着牙严格按照骆嬷嬷的要求做。起步便晚了，若在不努力，哪里能达到要求？虎子都能坚持住，自己这个坐姐姐的莫非还不如他？

    首先一定要融入这个时代这个社会。青歌如此要求自己。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太多不属于、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东西，内里的一些思想观点或许难以改变，但至少外在的言谈举止必须达标。否则，将来极可能是要出大漏子的。

    努力，一定要撑住！

    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边滑下，热热痒痒的，真想抓一抓。可是骆嬷嬷还没说可以动，青歌也只能强撑着。

    骆嬷嬷暗自点了点头。三天时间，理论上的交际礼仪知识她便已经记得差不多了，这是第四天，已开始教习实际动作细节了。原还担心这样先一股脑儿的将理论讲完，小姑娘会记不住，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而且肯用功能吃苦。只可惜出生不好，连字也不会写。

    “好，可以放下来了。”

    青歌如蒙大赦，急忙将手里托盘放在桌上。

    骆嬷嬷瞟了她一眼，身子坐得笔直端庄，慢条斯理道：“作为一名大家闺秀，一言一行且不可急躁，需时时记住‘端、稳’二字。夏小姐，将托盘再举一刻钟吧。”

    青歌哀叹，这次长记性了，保持着笔挺优雅的姿态，小幅动作的托起托盘。骆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

    端茶之后，便是缓步、疾步的姿态，顶着本书不住来回走动。好容易挨到傍晚，拜别骆嬷嬷离开梨香院，青歌疲倦的垮下肩膀，拖着脚步往回走。一路遇见的丫鬟婆子，都恭敬的侧身行礼，叫一声“夏小姐好”。青歌一概回以微微颔首，不会显得骄傲无礼或者卑微自轻。

    “夏小姐好。”又一名灰裙丫鬟侧身行礼，青歌颔首示意，目光都不待斜一斜便要继续向前，那丫鬟却上前半步恭敬道，“小姐且留步。奴婢乃大少夫人院中三等丫鬟竹翠，奉少夫人之命，特来请小姐亲往一叙。”

    青歌停下道：“那就有劳竹翠引路。”

    “不敢，小姐这边请。”竹翠又行一礼，带着青歌朝东南方向走去。绕过半个人工湖，穿过一片沙沙作响的竹林，越行越是僻静，已接近空置的邓府中心位置了。青歌心里生出几分疑虑来。

    “竹翠，大嫂是在这边吗？该不会走错路了吧。”

    竹翠回头一笑，道：“没错的，小姐。大少夫人这是过来查看呢，免得后天宴会时出岔子。这边许久没人住了，若是丫鬟婆子们偷懒没打理好叫宾客看到了，就不好了。”

    青歌释然，跟着竹翠继续前行。日头西下，柔红的染遍树梢屋檐，将影子拉得老长。辛苦了一天，青歌现在又累又饿，可这是大嫂第一次招呼自己，又是为了后天介绍自己进入锦州上层的宴会之事，也只能强撑着酸软的两腿机械的移动着。

    “小姐，到了。”

    竹翠笑着推开一扇朱漆镂花的木门，后退一步垂首恭立在一旁。青歌头一次觉得“到了”两个字如此悦耳动听，快不走向门口。

    “对了，多谢你了，竹翠。”刚要进门，青歌想起尚未答谢传话丫鬟，在门口停了下来，一边转身一边摸向袖中内袋，打算拿几个大钱出来打赏对方，却见竹翠脸上闪过惊惶之色。虽然很快，但青歌确定并非自己眼花，心中再次警觉起来。

    “奴婢不敢当，本就是奴婢的职责。”竹翠接过青歌的打赏，笑容满面的再行一礼，催道，“小姐快些进去吧，大少夫人还在等您呢。”

    青歌越发觉得有问题了，范氏莫非就在这偏僻处等了自己两刻钟？路上又没见竹翠和别的丫鬟有过交谈，她是怎么确定范氏行踪的？

    夕阳沉入地平线，青歌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沉，面上不动声色笑道：“竹翠，我到邓府不久，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你便先与我说说，免得一会儿在大嫂面前丢地。”

    竹翠笑容有些勉强了，频频看天色，语速也快了不少，道：“这里是荣知堂，原本老爷夫人住的地方。小姐放心，大少夫人不会为难小姐的。天色不早了，大少夫人怕是等急了呢。”

    青歌退了一步，离门口远了几分，笑道：“我看，还是竹翠你进去先回禀一声吧，我在外头等等，否则岂不是显得很无礼？”

    竹翠神色慌乱起来，突然一咬唇，狠声道：“既然如此，莫怪我们无礼了！”

    青歌脸色一凝，揉身向竹翠扑去，打算仗着自己三脚猫的身手先发制人，撂倒了对方再说。没等她碰到竹翠，脑后一阵风声，青歌暗道不好，却已来不及。“砰”一声闷响，青歌便软软的到了下去。

    “果然是乡下来的野蛮丫头，幸亏早有准备。”提着木棒的灰衣丫鬟撇了撇嘴，将手里的木棒递给竹翠，“你快些离开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竹翠接过木棒却没有离开，不声不响的站在一旁，看着敲闷棍的丫鬟俯下身，抱起青歌的上半身往屋子里拖。那丫鬟注意到竹翠没动，随手扔下青歌，直起身道：“你怎么还不走？再晚侧门那边换班了。”

    “你们想将她怎样？”竹翠看着因刚才被粗暴拖拽而显得十分狼狈的青歌，轻声问道。

    灰衣丫鬟不耐烦道：“我们将她怎样和你没关系了吧！我们出钱请你来，只是帮忙将她骗进荣知堂便罢，其余的事不用你管。”

    竹翠的视线慢慢从青歌身上移至灰衣丫鬟身上，褐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温度。那丫鬟吓了一大跳，颤着声音道：“你，你想怎样？我们已经付足了银子的！你们雅梦楼莫非想主动生事？”

    竹翠的身体突然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整个人好像发酵的面团般，突然膨胀起来。灰衣丫鬟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叫，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