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撂担子？”佩布罗跪坐在一旁。看向躺着的莫德。她将事务全交给了纳撒尼尔和克莱夫，自己躲在帐子里，索性不出去了。美其名曰疗伤。

    帐子里，迈尔斯，伊莎贝尔对坐下棋。

    “佩布罗，王不高兴掺和战争了，打算回去了。”迈尔斯笑道。

    佩布罗当然知道莫德的打算，甚至能猜到几分她的想法。论了解莫德，他想，数魏曼。这个人，能精准地说出莫德的想法，甚至知道起因。佩布罗觉得奇怪。当时魏曼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永劫说过，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感同身受。他们如此相像，重要的，连思想都雷同，如此的不甘心，对命运的不甘心！

    “看吧，莫德亲手烧了阿比盖尔，代表什么呢。”当时，魏曼从容笑道，“铁血无情，是一个帝王走向成熟的标志。安德烈太小瞧莫德了，灵魂也出售给魔鬼的人，会有几分感情呢？大家也太小瞧她了。”魏曼忍不住仰天大笑。

    佩布罗，依然记得那大笑，隐藏了无数阴毒和怨恨。他打了个寒颤。“王，你打算怎么做呢？”

    “听说塔西陀上蹿下跳？”她终于开口，躲开了佩布罗的问题。

    迈尔斯道，“依照您的吩咐，我盯了他半天，的确，这个人的活力真旺，伤成这样，也能站在演讲台上，发表激愤的话语，他讲得很好，很优美，很热血，连我差点也感动了。”

    所以，更不说别人了。佩布罗用脚趾，也能想出塔西陀讲得是什么。他道，“按照魏曼的了解，塔西陀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自信心很强，即使失败，也能坚持自己的信仰。”

    莫德淡淡道，“他形成了完整的人格，不惜一切达到目的，坚信不论民族，地位，血统，只要个人价值高，就能脱离阶层的束缚。他，是个英雄，敢于和特权阶级抗争！以此赋予人生意义，永不退缩！”

    佩布罗，迈尔斯，伊莎贝尔惊讶，看着莫德。她很少赞扬一个立场相对的人，英雄，这个词，太崇高了。

    “但，”她的话一转，“他还是要死。”

    三人沉默。虽然无情，一丝的无奈透了出来。身为特权阶级，必须维护这个阶层，否则她无法实现自己的意义。佩布罗却听出了莫德的杀气，心中明白，这杀气是面对阶级的。魏曼有个愿望，叫做人人平等，她受克里斯托弗思想，怎么会没有？可是，这个时代限制了她的所作所为，莫德让魏曼手掌大权，何尝不想魏曼提前这个愿望。但她是帝王，世界本就不平等，她所能做的，除了争抢，还是争抢，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命运的锁链，牢牢地捆住她的羽翼，时代的限制，给她套了一层罩子。莫德想要抗争命运，太难太难，加上了绝不可能的诅咒，她能走到如今，佩布罗不可思议。

    “的确，塔西陀是个英雄。”哪怕前方是死路，不仅要走，还要喊出来，招来无数绝望与荆棘。这点，谁能做到？谁都明白，但都保持了沉默。

    莫德叹息，“我给过机会了，这份执迷不悟，我佩服！”

    佩布罗抬头。

    “十八骑士亲自执行，向他致敬！”

    “是！”

    塔西陀被帝王亲卫带走时，在演讲台上，激烈地演讲，正好是最后一句“每个人，都能根据自己的个人价值，分配到应有的东西！而不是兢兢战战，等候死神的降临，我们都有一个梦想，我们都能走向梦想的中途！只有梦想，才能征服这个世界！”

    蓝天白云下，所有人都怔怔的。塔西陀眼中的炙热火花，仿佛能烧到人的心中，将最冷的心脏，像火山般爆发出来！在塔西陀的话下，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有为梦想，为个人奋斗的阶级，才能掌控全世界！

    他们眼里也闪动起了火花，那是希望。但微弱的希望，一瞬就被浇灭了。

    “奉容基耶尔大帝之令，逮捕反贼塔西陀，以惑乱人心罪，就地处决！”佩布罗带着莫德的指令，和一千宪兵迅速包围了现场。这个广场是奈勒最大的，平常是高级官员演说之地。所容量极大。平民们被猫圈老鼠般，圈了起来。他们毫无反抗，乖乖就烦。反正死得不是他们。吉兹人被阿伽美浓士兵杀怕了，不敢反抗。只有少数几个，怒目而视。大多数人，看向塔西陀的眼神，都是怜悯与怨恨。怨恨他带来了惩罚。

    塔西陀一叹。终于到了吗？

    人群中让开一条路，士兵们将他们朝两边分开。供十八骑士走上台上。塔西陀不避，淡淡地看着他们过来。心中不惧。

    执刀手是拉塞尔。杰拉尔德一鞭子抽过去，塔西陀背上鲜血淋漓，咬紧了牙。布兰登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他终于单膝跪地。杜安乘机将他按在地面，以一种非常屈辱的方式，面向了大众。

    “放开我！”塔西陀吼道。

    佩布罗道，“从踏上这条路时，你该有此觉悟。”

    死的觉悟。

    塔西陀震了震。

    佩布罗道，“容基耶尔大帝仁慈，不忍看到你的惨相，让你站着受死。”杜安立刻放开塔西陀。

    他缓缓站起来。真是好手段，仁慈？那一上来让他跪下，又是为什么？他看向远方的阁楼，仰天大笑，“容基耶尔，你个卑鄙小人！阴险狡诈，杀人无数的你，会死得比我惨！我告诉你，我不后悔抗争你和科斯尔腾！你是个刽子手，就算你杀了我又如何？我的灵魂不会屈服！我身后有无数生命，会继承这使命，推翻这无情血腥的阶级！我的生命，发出最后一声呐喊：为了自我，抗争科斯尔腾！抗争容基耶尔！死有何惧，抗争是我一生的意义！”

    他指天呐喊。

    佩布罗挥了下手。

    拉塞尔拿出一把长刀，狠狠切下了塔西陀的脑袋。血，像箭矢般射了老远。奔驰而来的苏利，捂住心脏，跪地大哭起来。对不起，我没能亲手杀了你。塔西陀滚动的头颅上，露出安慰的笑容。至少，死之前，他看到了人民自我的觉醒。至少，他看到了希望。

    “人杰！”远处阁楼上，魏曼情不自禁道。塔西陀指天，代表什么？人死之前，都要回忆自己的人生，肯定或是否定，都会问天。但塔西陀代天，肯定了他的人生意义。那句话，是多么自信，才能喊出的？至少，魏曼做不到，因为他的心不纯，会受他人影响。

    “他藏得太深，否则我会用他的。”莫德的惋惜毫不掩饰。

    “他不会臣服你的。”魏曼笑道。

    “哼。”莫德拂袖下楼。

    这几天她韬光养晦，准备应对安德烈。不想和魏曼斗。

    “你该走了。你的伤再不治，会留下后遗症的。”

    “不急，等你回了菲尼克斯再说。”魏曼慢吞吞道。

    莫德气得抽搐。咒自己失意而回吗。

    魏曼看莫德走远了，耸耸肩，笑了一声，吩咐兰开斯特暗卫，“好好安置塔西陀的家人。”兰开斯特暗卫属于九大族老的范畴，是嫡系血脉最隐秘的势力。莫德也有，只是和每代帝王一样，喜欢自己培养的骑士。爷爷也给了他许多暗卫。这些暗卫，有监督职责，就是不让魏曼和莫德干死架。除了这点，魏曼还是很喜欢暗卫的。

    九大族老是魂灵，暗卫也是，称为魂卫。却可以化出肉体。九大族老是兰开斯特最神秘的一部分，掌握家族三分之一的势力和财富，莫德是大族长，也掌握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分成三部分，一是嫡系血脉，一是苦修者，一是旁系血脉，而旁系血脉和嫡系血脉也可细分，一份是明面上的，如道格拉斯，查尔斯，阿莱亚瑟斯等人，一份是暗面上的。总之，兰开斯特盘根接错，就算是魏曼和莫德，也只能看到浮在水面上的部分。

    魏曼叹息。他们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们争夺，自身也成为争夺的目标。个人永远斗不过市场。唯一能做出的，让自己多些抉择的机会，不要成为被动之人。魏曼很羡慕塔西陀，至少他选对了自己的路，无论成功或失败，对或错，至少死之前，不悔，足矣。

    “我是一个卑微，但能抗争的人！”魏曼喃喃道。这是他听到塔西陀对自己说的。予他死亡，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他也缓慢地下楼。宽袖在风中摇荡。或许该找大族老了。

    魏曼走了，光明正大地走人。

    莫德正在帐子中，细细穿戴。听到这个消息，手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继续。明天就是和安德烈决战的日子了，莫德得反复确认，不让计划出一丝差错。魏曼和她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走了这一步，不论后果如何，她都要回去了。而且，差不多，没有出来的权利了。呵，几乎是最后一战了，对莫德而言。

    “王，这么做，值吗？”费莉西蒂问。

    “什么值不值的。”

    “你会加快自己生命的运行。”换言之，你在消耗生命，作为代价。

    “我还没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费莉西蒂道，“你在玩火，一不小心烧了自己。”

    “不是很好吗，科斯尔腾大帝会很乐意的。我只是提前了而已。”莫德嗤笑，“浑水才好摸鱼，天下这潭水，该浑了。”

    “不止是浑了，更是海上漩涡和地震到了。”佩布罗走进来道，“这么做，是天下人给你买单。”

    “与我何干？只有不幸的人，才有可怜别人的权利。”

    这一夜，战火依旧纷飞，寒冷依旧彻骨。许多人睡不着，有些人接到密报，差点跳起来，有些人震惊得僵硬，有些人默默不语，只是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莫德有时也会动用魂卫，当然，在消息不足时。这一夜，很快，又很慢。莫德坐了一夜，没合眼。直视前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前线战事焦灼，无数战报递来，都给莫德转送出去。若都要她这个帝王管，军部何用？菲尼克斯陷入一团混乱，不是卡曼诺等人做的不好，是帝王不在。上议院的作用，是代帝王之职，虽会牵制，但帝王与上议院互利互惠，保证帝王不会独揽权利，保证科斯尔腾没有帝王，也能稳定地运转下去。但，历代大帝，惊艳之才，他们的真正价值，是凝聚人心，是科斯尔腾的心脏，是旗帜！是军中绝对的权利，是无数儿郎追随，炙热，信仰的源泉。这点，是上议院怎么做，都无法办到的。连总军指挥长康纳，还有塞蒙，都做不到。他们无法引领人心！问题出现时，虽能稳定，却无法解决，信仰的问题，只能由信仰解决。关键是，莫德出去太久了。加上深渊之地的核心，建造在锡丘兹坦帕下，少了帝王的坐镇，单靠九族老，是不行的。帝王，是科斯尔腾的核心，是炙热之心！

    “呵，真是锁链，克里斯托弗，历代祖先们，你们是不是有同样的感受啊。”莫德喟叹。为了兰开斯特，为了后代，为了统一德雷克。历代大帝们，压下无数痛苦，独自忍受。她坐在椅子上，高阔的空间内，无比冰冷。

    十八骑士被她派去了前线，和吉兹军团交锋，他们是冲锋的最好人选。希望解决燃眉之急。唯有弗洛伦，抱着诫夜，牢牢跟在身边。

    长身而起，一向冷峻的她，忽然有了慵懒的味道。银发如雪浪般流下，眼皮下垂，墨色大氅覆盖了椅子的每一寸，白金军装，黑亮军靴，透出冰冷血腥。

    莫德从来不是享受的帝王，清心寡欲，以累累尸骨堆积的战功，是对她一生最好的诠释，也是莫德最骄傲的地方。而慵懒，弗洛伦想，她，累了吧。

    “走吧。”她跨出一步，虚影已然不见，人飘出了老远。弗洛伦连忙跟上。

    阿比盖尔战死的山谷，莫德不知道叫什么，也不想知道。但那场战争弥漫的血腥味儿，久久不散，她暴戾起来。这味道，是夏兰！还有蒂姆！时隔多年，莫德绝不会忘记！安德烈，她冷笑。莫德猜到会有另一方势力，却想不到是夏兰和蒂姆。居然会是这两人，估计魏曼早知道了，将她蒙在鼓里。

    前几天，大雪纷飞，覆盖了大地，翠绿的石地上残余着水滴与雪层。她漂浮着，离地一寸，保证军靴不沾上雪沫。到了如今的境界，才明白永劫的‘自己’是什么意思。低头望着纯白的雪面。一会儿，她抬头。

    远方，黑色的虚影漂移着前来，很快到了莫德面前。安德烈从来不喜欢穿军装，宽袖墨色长袍，袖口与领口上，绣着金丝。他的身材很好，高大挺拔，肩膀宽阔，肌肉强劲，比莫德高了许多。白色的长发，碧水般深邃的眸，怪不得杰妮芙喜欢他，不，一般女人都会喜欢安德烈。这是个，强悍的男人。

    莫德不知道安德烈想要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江山？美人？父母？安德烈也不知道莫德想要什么，权利？家族？朋友？一旦涉及了本心，自己都会迷茫。

    “安德烈，”她低沉道，“你想要什么呢？是教廷？是杰妮芙？还是两个都想要。”

    他道，“那么你呢，将友情，爱情，亲情全抛弃了的你呢，是要这万里河山，还是温暖自己的感情？阿比盖尔死了，作为朋友，你理所应当报仇，可作为帝王，你该怎么做？”

    这一次，莫德没露出迷惘，她道，“安德烈，你永远那么强，那么骄傲。连魏曼也比不过你。正因为骄傲，你才会输！当你爱上了杰妮芙的一刻，你注定输给我！”骄傲使安德烈迷失了眼睛，带着自己的嫡系，冲入浑水的阿松森。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机会太多了，被长辈，又是政客，又是军人的培养，怎会不知道如此明显的错误？安德烈太强了，正是这份自信，让他踏入莫德的死局。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安德烈依旧冷静，以微弱的招数，一次次挡掉了她的死攻，甚至为了拉平距离，不惜以身犯险，扳回了一脚踏入死亡的局面！如此强悍的安德烈，莫德一定要杀了他！杀不掉他，也要将他踹下位子，永生不得翻身。

    安德烈看向她，碧眸烨烨盛辉，“果然，你果然舍弃了阿比盖尔，你果真抛弃了所有情感，无情无义的境界。作为一个人而言，你太恐怖了。”

    莫德解开大氅，随手一扔，“呵，难道像你一样，为了杰妮芙，将王位放弃？我们有婚约，我们不结婚，你无法登上王位。”

    “我们结婚，给了你第二顺位人的位子，我不傻。”他拿出飞亚弓，缓缓搭住弓弦，拉开。

    永华黑刀对准了安德烈，她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一天爱着杰妮芙，爱着你们的女儿，永华就一天对着你。”金银之光悄然浮现，大封印术从地面升起。它吸取了无数草木的生命力，壮大自己。以莫德为中心，水波般一圈圈散发开去。大封印术的功能太多，对付欧文的叫‘封时’，对付安德烈，当然要高级，叫‘斩龙吟’！长辈的叫法是‘毁灭’。大封印术，是空间与时间交叠之术，浩瀚而庞大，带着规则的领域，只有兰开斯特拥有。金银之光如两个半圆，不断碰撞，水球般，莫德双手一合，两者狠狠撞在一起，相互融合。催发了黑红的饕鬄气息，巨大的黑金繁琐封印，狂风呼啸，银发空中狂舞，莫德的银瞳阴厉血腥。巨大封印中，一轮血红之月水波般荡漾而出，汩汩涌出血红液体，她划破手指，高速画着符号，它们被强劲地压入血月中。轰！永华黑刀被莫德插入液体中，血红液体中，伸出无数的血红小手，紧紧将黑刀缠绕住，液体咻的窜出十余条血柱，其中一条烘托起莫德，她站在粗壮的血柱上，手臂伸直，其余血柱变成锁链，如巨蛇般射向安德烈。

    安德烈叹息。随着这一声空灵之叹，空气无数蓝莹浮起，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朝他涌去。如浪潮般将他裹住，天空降下一道浅蓝色的光柱，罩住了飞亚弓和安德烈。磅礴的威压，强硬地散发，几乎罩盖住这山谷，给予枯萎的草木生命力，重新绽放，绞出了一股森然的生命力，绿色与蓝色交织一起，横亘在天地之间，仿佛是支撑天空之柱！

    前一次的争斗是小打小闹，这次就是拼死一战了。任何一方输了，付出的都是沉重的代价。双方用纯正的规则之战。空前的毁灭之意，逆流的生命之力，领域至强！两人强大的力量，令护卫们不得不退开百步。一旦跨入两人的领域中，立刻会被狂暴的漩涡绞碎。只有弗洛伦抱着诫夜，站在莫德不远处。

    莫德第一次看到安德烈领域，竟是逆流。博罗梅奥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暗之裂天，以及黑之大术。裂天是焚天的最高一级，莫德自认学不会，黑之大术中，最强大的是逆流了。生长之力，和枯萎之意。她皱眉，雅各布尚且不会，安德烈居然学会了？

    血之锁链，倾力射向蓝色光柱，但近光柱一厘米处，褐色小火从蓝光中钻出，跳到锁链上，竟然烧毁了血链！血链可是液体，一团小火扑灭了泼天大水？莫德手掌一翻，蛇蟒般的黑链，腾空而起，窜向褐色小火，它来不及逃跑，被黑链捆了个结实。血链继续凶恶地扑向光柱，咻的，蓝莹之箭，从光柱中射出，钉在了血链的蛇头上，轰然地带着血链射向远方，箭尾在空中燃起蓝莹之色。箭矢赫然射向莫德，强大的力量，引发空中嗡鸣。

    莫德竖起手掌。苍白的掌心内，皮肉一阵扭曲，最后表皮幻化出一张皱皮的鬼脸，桀桀地阴笑，诡异的鬼脸吐出一口黑气，瞬间裹住了蓝莹箭矢。蓝莹之箭像活物，痛苦地嘶鸣吼叫，挣扎扭动，它的光明被黑气一寸寸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化为一团蓝红的液体，腾着阵阵黑烟，从空中落下。掌心的皱皮鬼脸，尜尜地尖笑，仿佛是阴诡邪物长大了血口。

    安德烈碧眸一缩，“你！豢养它？！”

    莫德放下手。这是克里斯托弗从深渊之地弄来的，这东西太阴诡嗜血，一般人看一眼都会化成尸骸，更不提豢养了。当年大封印术小成，需要活物封印，作为封印之心，当然是种植在主人身体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这东西需要莫德的骨髓豢养，一个不慎，会被反噬。这东西太稀有了，就算在三千年前，科斯尔腾大帝只看见一回，三千年后，更是连踪迹都没有。根据克里斯托弗说，这东西是从深渊之王手中抢来的。对此，莫德只能无语。您老太强大了吧。此时看安德烈的表情，莫德一笑。果然吓着你了。这东西可以吞噬一切，尤其喜欢堕落一族的血脉，否则莫德也不能豢养它。

    “莫德！”安德烈从光柱中出来，怒道，“你想做什么？专门对付博罗梅奥？”

    “防身而已。”她淡淡道。手一挥，两条巨大血蛇停止攻击，安安静静地匍匐在托起莫德的血柱前。“安德烈，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要什么？”

    这答案决定了你我未来的路。是合作，还是相杀。

    他久久不答，退回光柱内。蓝色和绿色两条交织一起的光柱，恍若滔天的洪水般，充满了天地间，汹涌地朝莫德冲来。啪啪啪，莫德拍了三下手。两条安静的巨大血蛇突然高窜而起，流动的汩汩的血液一下子加大了，永华黑刀插在封印中心，嗡嗡响动，从不动旋转的封印中，涌出更澎湃的血液与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血蛇中去。血蛇变成了血蟒，仰天嘶鸣，凶狠地和蓝绿色洪水对冲在一起。

    轰！轰！轰！

    两股力量疯狂地对撞，两条血色巨蟒嘶吼着，与庞大的洪水相抗！强横的力量充盈在天地间，然后轰然坍塌，朝四面八方散逸，这股强悍的，宽阔的，令灵魂狠狠颤栗的力量，几乎笼罩了五个省的区域！所有人的灵魂仿佛被冰霜浇灌，他们看向中央地带。

    距离莫德和安德烈最近的暗卫们，无一不感到蛮横的压力，咆哮着压倒了他们的膝盖。有两个暗卫甚至碰的爆体，化为一团血雾！就连弗洛伦，也忍不住单膝跪地，吐了口血。他们都看向滚滚烟雾里的两人。是生？是死？

    至少莫德很好，还在和人打架。刚才她腾空而起，抽出黑刀，悍然地朝洪水横刀斩去，封印消失，造成了两败俱伤的形势。洪水一被斩断，两条人影趁乱而来，对莫德横空出手，是非常狠辣地死手！明显是不想她活下去！两人以为莫德不是死就是残，好一点就是没力气了，铁定会死在他们手下。

    “呵，果然，她背叛了我。”

    幽幽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夏兰身后。夏兰一惊，这声音中气不要太足！随后尜尜地尖笑响起，冰冷的手掌贴住了他的脊背，立刻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吞骨噬肉！

    “哎，小娃儿，亡蛇的血肉太垃圾了，嘎嘎嘎嘎嘎，下次我要吃更好的血！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这声音幽冷鬼魅，仿佛九幽炼狱伸出一只骨爪，吧嗒吧嗒搭在了你的头骨上！夏兰又痛又惊，然后，没有然后了，他被巨大的力量抽飞，直接晕了过去。

    蒂姆早在夏兰发出声响时，就跳开了一米。她的警惕性太高。加上莫德对她只有一面之缘，不熟悉她，所以先发制人，没有制倒她！蒂姆将震惊压下。看着冷漠的莫德，竖起的手掌上，有一只诡笑鬼脸，黑链如蛇蟒上下游动。她道，“你没事？”她非常了解安德烈，刚才安德烈一定尽了全力，这位兰开斯特的大族长居然没事？！那安德烈没事吧？

    莫德笑了一声。又惊又惧的蒂姆，居然还担心着安德烈？她不是该担心自己吗？还是说爱情的力量太大？她神色一冷，手掌朝上翻，嗡鸣立刻响起，黑烟中，黑刀横空飞来，那光华仿佛能斩尽一切黑暗！飞向蒂姆。这个妩媚的女人右手虚空一握，金色光鞭蛮横地甩向莫德。

    啪！

    莫德居然没躲，硬生生受了这鞭！蒂姆再次张大眼睛，没等她惊讶完。那黑刀突然从后刺穿了莫德心脏！长刀从莫德的心脏处出来，带出了一捧的鲜血，那瑰丽的血液炙热无比，像是能燃烧一切，居然将空间烧得嗡嗡作响！莫德吐了一口血，缓缓单膝跪地。

    蒂姆微张嘴。完全愣住了。是上去杀了她好，还是原地待着好？这发生的一切太快了，快得她反应不过来。

    空间嗡鸣的同时，黑烟外，一条墨绿的丝带窜入了滚滚浓烟中，没一会儿一条金色的丝带也窜入了进去，待着几分急迫！弗洛伦看着那条金色丝带窜入浓烟中，眼睛一亮，尾随而去。

    看着莫德不动静，蒂姆打算朝前走。

    正在此时，墨绿的光线从黑暗中窜来，化为一把尖锐的匕首，朝莫德刺去！透过薄薄的灰雾，匕首冷锐的光，沾染了炙热的鲜血，妖异的璀璨，仿佛一瞬。蒂姆睁大了眼睛。紧随而来的金色光线，看着墨绿光线靠近跪下的莫德，吓得抽搐，急忙越过去。

    “永华！”

    永华，永华，永恒的光华！

    当初在冰隐处，莫德知道了这个名字，十分喜欢。她记得，在死亡秘境时，黑刀救了她和佐伊一命，彼时她才是个小女孩儿，想着‘永华’这个名字，这么好听，等她救出佐伊，就告诉佐伊，这把黑刀叫‘永华’！表示我俩友谊如同此刀，永恒不变。

    “佐……伊”

    她俩离得如此近。

    莫德跪着，佐伊站着。她双手握着刀柄，刀刃没入佐伊的心脏，汩汩地鲜血，从伤口处流下。太烫了，太烫了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不是她，明明不是她，为什么要受这一刀？莫德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她的眼神迷离，充满了空白的迷茫。不是她，不是她！

    欧文倒在地上，仰望着死死握住黑刀的佐伊，也充满了迷茫，不知所措。为什么她会跟在后边？她不是被自己敲昏了吗？莫德暴起的一刻，欧文知道自己上当了，死劫在所难免。为什么佐伊在那一刻下，还会推开自己，替自己挡这一刀？！这是下意识的啊！

    “佐伊！”欧文大吼一声。

    蒂姆被惊醒，看着他们。这算什么呢？她叹息一声。身形缓缓消失。

    莫德仰望佐伊。她眼里还是温和淡然，透着浓浓的温暖。但莫德忽然透过那一片暖和的湖泊，看到了底下的惊涛骇浪，仿佛一条龙嘶吼咆哮，逃离着囚牢。此时，她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佐伊，原来她的温和淡然全是装得！她如此桀骜不驯，如高傲的龙族，绝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她要的，一定要自己夺过来！

    “为什么？”

    莫德的沙哑，仿佛只是疑惑。

    “一切都晚了。”她叹息。有遗憾，没有后悔。

    这是个局，为了引出真相的局。莫德步步设局，将所有人都骗入局中。连安德烈都认为她舍弃了阿比盖尔。可是，她没有，为了给阿比盖尔报仇，她不惜启动深渊之地的封印，将夏兰，蒂姆，和背后之人一起引出来。莫德的血融合了法则，受伤时候捧出的血，会不由自主地引爆空间。她不惜自残，引欧文出来，然后杀了他！佐伊看着莫德，看着她脸上的空白，她笑了。够了，佐伊够了，她一生缺爱，从不相信谁，有疯狂的嫉妒，嫉妒凯琳娜，嫉妒阿比盖尔，她的心有太多缺憾，太多不满足，追逐太多。可这一刻，看着莫德和欧文脸上的不知所措，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满足感，真正的快乐：原来她有人爱的。

    佐伊放了手，向后倒去。莫德脸色大变，上前扑倒在地，让佐伊倒在自己怀里。她捂住脸，无助与痛苦，袭上全身。就算佐伊背叛她，莫德也不想她死，只想她给自己一句解释。她不想变成孤家寡人啊！她不想每天只有一个人吃饭！莫德永远记得，父亲死的一刻，是佐伊给她温暖。莫德不想自己倒下的时候，身后无一人！

    “莫德，我对不起你，我亏欠你太多，”佐伊看着灰雾逐渐散去，她的眼却迷离起来。她笑了，“我比不上阿比盖尔，她为了责任，放弃了爱。我却为了自私的爱，放弃了责任。我会怀疑，我永远不相信，我会躲避。但莫德，我却不后悔，我累了。”

    她的声音小下去。

    莫德的颤抖也停止了。

    欧文想抚摸她，想握住她的手。

    一切，随着佐伊的手无声垂下，烟消云散。

    日后，弗朗西斯会问自己，自己有没有后悔。他答：悔。他从没停止爱佐伊，他少年时放浪形骸，在沉静痛苦时，遇上佐伊。她那时只是个心狠手辣的少女，比莫德不知残狠多少倍。相识三年，他们无可抑制地相爱，他们从没离开过对方。弗朗西斯守护着佐伊，却因为一次错误，这段爱变得无可挽回。佐伊为了莫德，沉睡在死亡秘境，那是对自己的惩罚。此后的十多年，像是天罚。到今天的死别，一切都在命运的轮盘中。

    我们，终究改变不了命运，改变不了时光。

    欧文站起来。双臂展开。无数黑红蝴蝶四面八方飞来，汇聚成一股黑红色的熔浆，一路流淌而来，形成火红色的火焰地毯，耀眼的熔浆溶液在他头顶凝绕，一顶火红色的冠冕凭空而现，冰蓝色的晶钻，镶嵌在冠冕的顶端，冠冕缓缓落在头上。他的外形也在改变。头发一寸寸拖长，直到摊在地边，冰蓝色的繁复长袍，从里到外地显形，长发蓝得发白，眸子也变成了棕色。拖地的宽袖，一圈圈的银边凝绕上来。立领遮住了他刀削的下巴。

    安德烈能明显看到他。

    “佐伊，你可喜欢？”

    出口的声音变得雌雄莫辩，似乎有两个声音，一个尖利一个粗犷。他变回了弗朗西斯。亡蛇一族的王子。佐伊不喜欢他变成别的样子。可弗朗西斯不喜欢这幅样子，为了救赎，放逐自己，一直不愿意变回弗朗西斯。

    可惜，佐伊听不到了。

    弗朗西斯仰天大笑，他的棕眸盯住了安德烈。他站在昏倒的夏兰身边，仿佛受了伤。弗朗西斯重新看向佐伊，“莫德，让我带走佐伊吧。她说过，希望百年之后，和我葬在一起。我承诺，从今以后不闻不问德雷克上的事。”密莱武说过，只要他杀了莫德，他就可以和佐伊自由了，可佐伊死了，自由何用？若是可以，弗朗西斯会带着佐伊，远离德雷克。可晚了，我们终究斗不过命运。

    莫德点头，将佐伊交给弗朗西斯。看着他们相依相偎地远去。夕阳蒸腾着他们的背影，萧索的虚无。怨恨是一剂毒药，可以毒死最亲的人。原来大族老说的没错，原来她真的会后悔，原来战争不止会杀死平民，也会杀死自己。

    莫德无比清醒。

    阿比盖尔死了，佐伊也死了。

    这一场战争，葬送了所有。

    “我们为了权利，把善良全部丢弃。”她道。“我们反抗不了命运，只能随波逐流。”

    安德烈看着莫德坚毅的背影，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背脊都挺着。这一刻，安德烈觉得她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最适合的帝王。莫德也在那时候明白，骄傲，原来是找到生命中所坚持的东西，哪怕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为了它，可以宁死不悔！

    “安德烈，我们的战争开始了！想要你的妻子和女儿，拿教皇的位子来换！”

    他还是不答。

    柯丝蒂历3670年4月初。

    菲尼克斯迎来了久违的帝王，锡丘兹坦帕宫殿进驻了主人。三天后的雨夜，是杀戮的开始，无数的血液流淌在大街小巷，整个菲尼克斯仿佛浸在了咸腥的鲜血中，无数人在颤颤发抖。十八骑士的马蹄所过之处，便是恐惧弥漫之所。恐怖的帝王，在科斯尔腾的土地内，变成恶魔的化身，是堕落的象征。亦是所有年轻人，军人所崇拜的强大存在。所有人匍匐在她的王座下，所有流淌热血的军人，将她当做信仰的存在，所有的反动派将她当做恶魔。

    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容基耶尔大帝，是当之无愧的旗帜！她的光辉，超过了安德烈教皇与伊恩陛下。她，是迷茫而诡谲的年代，最璀璨的光华，继科斯尔腾大帝之后，最强大的存在！

    无论，敌人或是友人，都默认。

    十年，整整十年，科斯尔腾在大海上，称为日不落帝国。

    巴兹尔推开黯淡的门，看见莫德坐在王座上。“陛下，检查出来了。”

    从战场上回来，她不愿意束发，任由银发铺地。心中充满暴戾，整整十天，这股冲动才消下来。她将反对自己的人，杀了个干净。大部分是族人。大族老不闻不问，卡曼诺在这种情况，不敢和她针锋相对。而原因，是被巴兹尔抱在手里的小纪廉，为他换血，立他****。既然他们不愿意这个孽种凌驾他们之上，都为纪廉换血好了。莫德甚至将自己的精血，给了纪廉。大族老没有反对。

    “如何？”

    “纪廉体虚，兰开斯特的血脉很薄，经过换血，不需要担心了。”巴兹尔听闻阿比盖尔死亡时，痛苦不比莫德少，幸好她留下了一丝血脉。慰他孤苦，“他的能力是空间和光明，但吸收的魔力很慢。”

    说白了，连天才都不是。莫德当年天纵之才，立纪廉为****，不是很适合。巴兹尔虽然喜欢纪廉，但不能胡闹。

    莫德却道，“佩达呢？”安德烈的女儿呢。

    巴兹尔道，“鬼才！”虽然三岁，但天赋高的吓人。

    “佩达嫁给纪廉，不就解决了？”莫德笑道，“佩达的外形虽然不像博罗梅奥，但博罗梅奥的血脉比我还浓，纪廉娶了佩达，掌控教廷完全不是个事儿。”

    巴兹尔皱眉。

    “老师，纪廉换了血，这是全身的换血，还有我的精血。他是兰开斯特的人，具有的血脉，全是兰开斯特的。如果族内还不放心，日后纪廉可以娶族内血脉最高的女孩儿，诞下族内需要的孩子。”

    “我知道，可这孩子天赋。”

    莫德冷笑，“难道本帝一路走来，是靠天赋吗？无稽之谈！我容基耶尔的儿子，需要什么天赋！”

    巴兹尔悚然动容。他仿佛看见了当年克里斯托弗对他的话：“我克里斯托弗的女儿，需要什么高贵的母族血脉！她是我的女儿！”两者何其相似。再远一些，艾尔弗雷德大帝：“亨利哪怕哑巴，他也是我艾尔弗雷德的****！不需要换人！”强大的自信，让这些帝王不在乎自己的子嗣，缺失什么，他们相信他们能够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当初自己小时候，兰开斯特称为血腥玛丽的帝王：“我不需要很多子女，我只需要一个儿子，我不管他出生何处，只要他有兰开斯特的血脉，我自信，这个继承人，能够带领起帝国！”帝王，强悍而铁血的帝王。

    巴兹尔将纪廉递给莫德，弯腰倒地。

    “虽然我和教廷，几亚签订了协议，但对阿松森的征战不能放松，在一年之内，一定要他们臣服！”

    帝王的铁血意志，以臣服为主。

    几亚因为计划经济，难以抢夺阿松森。莫德答应安德烈，将阿松森的金矿给教廷。现在的阿松森，全是科斯尔腾的了。未来，整个德雷克也会是科斯尔腾的。

    “是。”

    莫德抱着纪廉站在锡丘兹坦帕宫殿上。俯视绵延千里的朦胧山脉

    科斯尔腾帝国会是唯一意志，德雷克会臣服在兰开斯特脚下，拜述人会凌驾千族之上。我，容基耶尔，将是这万里江山的王。

    这是我的王权，铁血王权！卷四，完=========这几天，我太累了，一直在发烧，更文断断续续，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