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白袍少年“你”了半天,俊秀的面孔紫涨,冲着小正太咆哮,“你这是胡搅蛮缠!”
无奈围观众人指指点点。
“这小哥儿说得确有几分在理呢。”
“是哟,一个力气大,一个力气小,不明摆着谁抢谁的么。”
……
十娘眯着眼,看着场中那只神气活像得意洋洋的“大公鸡”把玉佩递到身穿青色加襕的少年手中,当下招过雪墨耳语几句。
雪墨听了小姐吩咐,利落地跑去胡子大叔身边,如此这般嘀咕了一翻。
胡子大叔为难地看了小姐一眼,踌躇,耐不住丫鬟在一边撺掇,点点头。
众人只见得一个虬髯胡精壮汉子从斜刺里呼啦冲出来,一把夺过加襕少年手中的玉佩往河中掷去。
“叮咚”一声,河面溅开了层层水花。
冲出,夺玉,丢掷,胡子大叔这三个动作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完成,众人张口结舌,集体愣住。
“哎呀,我的玉佩啊,你是何人,毁我宝玉,我……我去报官!”
加襕少年气急败坏地跺脚,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小正太回过神,架势一摆就要怒斥这莫名其妙的恶人。
“我家传了三辈子的宝贝啊……”震耳欲聋的哭声响起,白袍少年从呆愣中苏醒,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一面哭,一面就要脱衣袍下河去,被胡子大叔拦腰抱住。
“呃,不是抢的么……为何如此伤心。”小正太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亭子中施施然走出来一位白色衣裙、斯文粉嫩的小姑娘,“大哥哥快别伤心了,胡子大叔在帮你呢。”
“嘿嘿,光记着拦人,倒忘记这茬了。”虬髯汉子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大手一扬,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他手里。
众人立时明了前因,河水边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白袍少年喜不自禁地接过玉佩,再三道谢。
小姑娘被乳娘丫鬟簇拥着走了。
李小月两眼冒着红心:“姑娘可真聪明,赶得上话本里的青天大老爷了!”
“……”十娘一阵无语,有种欺骗了小女孩的感觉,但凡看过刑侦剧的人,都有几分这样的思维吧?
穿越前诸如“包青天”、“施公奇案”不知看了多少,犹记得有个判婴儿的案子,两名妇人争夺一个婴儿,某青天命她们各自费力争抢,谁抢赢就归谁。
婴儿的亲娘当然不会忍心让孩子受皮肉之苦。
今日断这玉佩案正是化用了这个原理。
她这里谦虚想着,殊不知,小正太留在原地,俊美的稚嫩面容上青红交错,徒增三分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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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这一日午时,一行人顺利到达旺县。
找了“游手”问过话,十娘吩咐去县城内最好的客栈投宿。
吃罢午饭,李祥平打听到周主簿家住所,沈妈即带着雪墨带着表礼前往拜见,绫罗锦缎、金银玉器等物事拿了满手,临走,十娘又多加了两匹老秋香色的绮罗。
过了差不多二刻光景,七姑奶奶萧引璋带着两三个丫头媳妇,坐着一台四人小轿匆匆赶来。
上了茶,十娘见了礼,瞄了一眼长姐,姑奶奶上穿一件月青色短襦,套一件褐色斜襟比甲,下裳是与上襦同色系的百叠绸裙,梳着反绾髻,头上只插了一只素筐镶青玉的芙蓉簪。
“老爷的信二十八那日就到了,我等了这几天,你倒这会子才来!”
萧引璋刚一入座就开始埋怨,拉着妹妹上下打量,又仔细端详了一翻脸色,看着小姑娘灵慧的双眸下只余淡淡的一抹青,眼里便有了温和的笑意。
“途中顺带去邵县庄子上看了一番,姐姐这些日子可好?”
“给十娘子道喜,我们奶奶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奴婢恭喜十娘子又将做新姨。”
引璋还未作答,贴身大丫鬟月桂笑容满面地给十娘福下身子,脆生生地道喜。
“哈,这可是大喜事,姐姐这丫头真个乖巧伶俐,雪墨——。
雪墨拿了上等封儿出来,和十娘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去准备小姐给未来小外甥子的表礼。
月桂得了赏,告退,留给难得见上一面的姐妹二人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
叙了些别后闲话,十娘细细地将莫姨娘所出之子认入太太名下一事告知,引璋的眉头松了又皱,皱了又松,最后一声叹息,担忧地看着十娘,“只怕老爷从此对妹妹心存了芥蒂。”
“倒也无妨,从姐姐这里回去,我就要往都中外祖家去了。”
十娘安慰着她,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悲喜。
引璋心里“咯噔”一声,张口结舌,终是满腔忿忿化作了对妹子的一脸怜惜,几番欲张口安慰,心里沉甸甸的,又不得要领。
她素来是千金小姐的性子,与十娘之间的感情也颇为怪异,姐妹俩相差了七岁,然一个少年老成,一个心思单纯,两人之间一直是如同龄人一般的相处。
她恼恨太太的偏心,偏生吃醋的对象又是自己的嫡亲妹子,幼年时的引璋曾有过钻进十娘房间,打算偷偷将襁褓中的婴儿捏上几把以泄恨的举动。
奈何那仇人玉雪可爱,粉嫩嫩的小手举着她一直眼热的物事,那是偏心的太太才刚赏下的,凑到她眼前,满口含糊地嘟囔着“子……子”(姐姐),硬是让她下不了手。
年前她气呼呼地回了旺县,思想前后了两三个月,太太留下的铺子,她分了两间,十娘本来分有十多间,却又将其拱手送与他人,想来自己当日那般气大,有一半原因竟是在替妹子心疼嫁妆吗?
她自己也不清楚,当日刚刚遭遇母丧,伤心之余得知太太连最后一件事情都如此偏心,悲痛之中愈发生气。
后来冷静下来,想了一番前因后果,手足之情占了上风,又暗自懊悔彼时不该那般对待自己的嫡亲妹子。
那日看了老爷差人送来的信,得知妹子要来旺县过年,她心里是极欢喜的,焦虑地等了这几天,今日妹子的乳娘和丫鬟一上门,她就匆匆赶了来,完全无视身后婆婆铁青的脸色。
如今听到十娘即将往京都去的消息,旺县距离都中,何止千里之隔,往后,要见上一面更难了吧……
“姐姐还应给弟弟备些表礼才好,我当日原想着代姐姐一并送上,但细想,这原本也只是个心意,那样反倒让人看着做作了。老爷虽并未特地与姐姐说明此事,如今倒是个机会,我帮姐姐捎带回去,收了长姐的礼,名分不就更坐实了么。”
十娘言笑晏晏地岔开话题,三言两语就把长姐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又叙了几句闲话,房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闯了进来,“奶奶,太太吩咐我来接您家去,说十娘子今日车马劳顿,让您别扰了妹子休息,明日再带着姐儿来看小姨吧。”
“你……”七姑奶奶气了个柳眉倒竖,十娘是七窍玲珑心,今日如此行事,定是知道她的为难之处,只是她怎能让自己的嫡亲妹子过家门而不入?
才刚没有带珏姐儿一同来,存的便是等下接了妹妹家去,有个去看外甥女的说辞,婆婆也不可能当面让人下不来台。
如今这婆子这般一说,堵了她的嘴,素来心高气傲的妹子又如何再肯与她一同往家里去?
“奶奶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您可怀着哥儿呢。太太说了,十娘子若知道是为了外甥子,定会明白她老人家的一翻苦心……”
“你给我住嘴!”萧引璋从椅子上弹跳而起,一声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