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历805年末——
塔克拉玛干沙漠,以东陆维语命名,意为:“有去无回之地。”
但这片沙漠并非人迹罕至,因巴格达与东陆有着多年的贸易往来,故沿途设立驿站、开凿运河,无数旅者商贩奔行其中。
香有檀沉龙麝,刀有仪横陌鄣。
在大唐地界,除了丝绸与瓷器外,香料和刀具也颇负盛名。
但武戈交易需由兵部军器监审批,且铸造技术从不外传。于是哈伦国王从黑市购置了一批长柄陌刀,此刀以斩马碎甲著称,号称无往而不利。
阿拉伯骑兵借此以一敌十,轻而易举便攻克了拜占庭帝国。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东洲大陆,诸臣百官生怕养虎为患,纷纷上奏朝廷。
先皇曾将一把横刀赐给了倭国来使,那人带回本土后召集能工巧匠,日夜临摹仿制,虽然最终只摸索出了皮毛,却也锻造出了比寻常兵刃更为锋利的太刀。
玄宗皇帝顾虑西陆人也学着仿摹陌刀,当即怒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域外之邦众,其心必异也。”
于是御史台差遣岑参等人八百里加急,奔至两关四郡,传圣谕:兵器甲胄严禁私贩,违者当斩立决!
西域三十六国即刻张贴了禁榷令,都护府也撤走了驻守各域的吏兵。
一时间,边城河道无人管辖,匈奴马帮肆意横行,从赤谷城到孔雀河,一路烧杀抢掠。过往商人洗劫一空,女子良驹押回寨中,凶名令人闻之色变。
此时,塔里木盆地正值晌午,烈日炎炎,暴晒令人头晕目眩。沙丘被炙烤得热气升腾,几株干枯的胡杨也变得模糊朦胧。
大风扬起了漫天黄沙,一支队伍正缓缓驶过。他们牵着骆驼,铃铛摇动,发出吭吭哐哐的声响。
领头的是位高瘦男子,身穿长衫儒巾,腰束金麂宝带,头戴乌沙制帽,服饰刺有飞雁纹绣,象征着行列有序。
他环顾四周,入目只见一片苍凉之态。遍地驼马粪便,遗骨残骸,土堆筑起的城墙残缺塌陷,房屋也被流沙掩埋。
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后,那人拍了拍驼锋,骆驼便熟练地收起四蹄,身躯伏在了地上。
一名侍卫赶忙过来将他扶下,恭敬道:“岑大人,有何吩咐?”
被唤作岑大人的男子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早已风化的杯盏器皿,朗声道:“精绝古都到了~都下来歇歇脚吧!”
士卒们随之传递水袋,分配着干粮。
精绝乃西域三十六国之一,族人以独眼雕刻作为配饰,时常被坊间传为一目国。曾盛极一时,如今却荒无人烟,空城凄凉悲惋,只剩下破砖碎瓦……
一处高耸的土坡之上,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他一袭黑袍,头戴兜帽,阴影遮住了半数面孔。
“岑大人,您快看!”侍卫指向不远处的高丘,人们顺之望去,看见了那道疏狂的身影。
姓岑的男子往前走去,他背后缠着布索襻膊,将碍事的宽袖绑在肩上。从绯红的衣袍来看,此人官居正五品,却平易近人,毫无官僚之态。
坡上的少年负手而立,凝望着无尽的沙洲,嘴里念念有词:
“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基,无复途径,唯趣城路仅得通过,故往来者莫不由此城焉。”
闻声,官服男子仰起头,对着坡顶高喊:“这位小友,你方才所述的,是精绝国地貌吧?”
“嗯,是玄奘游历此处的所见所闻。”坡上的人俯视着他。
“玄奘……”男子一愣,连道:“大唐西域记?”
少年点了点头,几屡暗金色的发丝垂落在颈旁,兜帽里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眸。
男子看清了少年的样貌,不由感叹:“惭愧啊!本官自以为通读西域典籍,想不到竟比不上这他乡异客。”
“看得多有什么用,还不是找不着路。”少年漫不经心道。
男子不由一乐:“小友,你这东陆语说得可真玄乎~想必是和商队走散了吧?”
“我一个人来的。”
“独自背井离乡,可曾思念家人?”
“……”少年沉吟不语,嘴角微抿,让人难以揣摩情绪。
男子指了指身后,缓缓说道:“从这一直往东,就能找到楼兰,等渡过罗布泊,便能抵达敦煌郡,再往前走,穿过了玉门关,就是大唐地界。”
风沙飞扬,男子扶正了头上的乌纱帽,看着身后的荒凉大漠,不禁悲呼:“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呐!”
语罢回头看向少年,“既然你我同是远赴他乡的游子,本官尚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少年应道。
“唉……”男子长吁一口气,“此次出使边疆,不知何时能返,本想捎回家书一封,可匈奴大举进犯,一路未见东行之人……
如今难得结识了小友,奈何并无纸笔在身,若日后小友途经江陵,还望给家中老小带上几句话,让妻儿知我平安无恙足矣……”
“阁下为我指了去路,那我也理应传语。”少年抱拳行礼。
男子也长长作揖,拱手道:“本官岑参,乃是御史台巡按使,敢问小友名讳?”
“艾蒙奥芙若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