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将事情定了,办起来便可谓雷厉风行。不出半个月葺完毕,婉贞等人搬了进去,与凝梅定下婚约为八月初五,相隔不过十天了。
这日婉贞重回故居,心中自是有些黯然神伤,且不能表露出来。李昭知道她的心事,一直陪在左右。梁振业和马天赐也来帮忙。另有齐家疏、陈玉泉、杨中庭等人送来的乔迁贺礼,一时好不忙乱。
所幸婉贞原居的物品简单,不到半日便收拾干净。
婉贞和德云布置香茗斋,这本是母亲白氏夫人的房间,因白夫人喜爱饮茶而名之。这宁远园内有两个书斋,当年颇负才名傲气的夫妇各自建了自己的书斋,也成了一时佳话。父亲的书房便是宁远斋,当年陆明峰亲笔所书的匾额“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依旧在朱漆圆柱之上显现着主人的高洁品性,那笔墨清晰得似乎仍能看到当时英年得志的飞扬洒脱。只是,时过境迁……
婉贞将宁远斋和父母当年的起居之所月华楼都没有动,只是好好地打扫起来,供上香。自己挑选了靠近桃园的一处小院里,作为卧室。以后凝梅“嫁”进来,两人住在这等隐蔽的地方,也好放人耳目。其他人各自选屋子,左右园子宽大,房间不少。德云依旧和婉贞住一起,管伯带着瑾儿住到东厢房,李昭挑了儿时婉贞的卧房,那里也离桃园很近。
婉贞一边收拾一边对德云说道:“明天再招几个下人吧?如今园子大了,院公、仆妇、厨子也都要有几个,管伯年纪大了,瑾儿也该正经地读书了。”
德云笑道:“呦,您是嫌我这个现成的管家不中用啊?再者,这些事情自然有我们当家主母来管。主母还未进门,大人您急什么啊?”
婉贞笑道:“我倒把这个忘了。也罢,以后家中大小事,便烦劳你们了。”
正说着,外面来人送信,说凝梅有要紧的事找婉贞商量。
婉贞立刻带着德云到信上说的醉仙楼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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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醉仙楼早有人迎出来,带到了楼上雅间。里面已有人等候。除了凝梅和几个侍女外,另有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绫罗绸缎,体态臃肿。白净富态的脸上堆着笑,周身地世俗气息倒不令人生厌,反而有些亲切。
凝梅见婉贞来了,颔首致意,双方见礼,凝梅道:“李大人,这位便是醉仙楼的东家,余员外。”
那余员外拱手说道:“早就听闻了李大人的才名,今日才有荣幸相会。”他看看婉贞,又瞧了瞧凝梅。捻着稀松的胡须笑道:“哎呀呀,这才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老夫这才开了眼界,原以为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没的说嘴的说书先生乱编地,谁曾想眼前就是这样一对儿阿……咋咋,凝梅姑娘这身世性情,老夫曾担心,哪里来个少年才俊配得上这样好的姑娘?如今真个是成全了……”
婉贞听他没口地称赞。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也不禁莞尔。凝梅也忍不住笑道:“老员外,您再夸下去,菜都凉了。”
“是么。哈哈,不妨事,凉了便叫厨房重做,值什么……倒是难得能请到状元公来,福气福气!哈哈……”他这一笑,厚厚地双下巴也不禁抖一抖,倒是又让众人笑出来。
喝上两杯之后。凝梅说明了此次来意。“奴家要除籍入户,虽是直接落到李家府上也可,但总归也要走个聘娶的过场,如此一来。倒也没什么便利可省了。余员外和员外夫人与奴家有缘。便想收了奴家作个义女,倒时候再从余家出阁。大人看可使得?”
婉贞明白了。这是凝梅想帮她圆个面子的办法。毕竟直接从烟花勾栏之地聘回正室夫人容易遭人非议,这样先从芸香楼脱籍,成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再嫁给李宛也好说一些。余家虽然是商户,但家中产业不少,像这醉仙楼这样京城里颇有名气的酒楼、茶庄少说也有十家八家的,倒算是京城一富。凝梅若是从余家嫁过来,李宛的脸上自然也有光彩。
婉贞本不计较这些,但见凝梅好意体谅,心中感激,笑道:“难为姐姐想得周全,在下不计较这许多,姐姐喜欢就照办吧。”
凝梅掩口一笑道:“说得这般痛快,那余员外
您家的岳父了。”
婉贞点头笑道:“说得正是。”起身向那员外拜倒:“老泰山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见得如此佳婿,喜得余员外的胡子都弯上去了,连声道:“快请起,快请起!老夫几世修来的福气,竟得了状元作女婿?哎呦,哎……”
主宾皆欢,酒酣菜足之后就定下隔天由余府向芸香楼赎人,行了礼仪摆酒席。
餐后,婉贞要送凝梅回芸香楼,余员外特意派了十几个小厮相送。
路上,凝梅对婉贞道:“余员外虽是生意人,但品行正派,口碑较佳。今日之事甚急,才将你大老远地请来。”
婉贞道:“姐姐帮我认好了岳父,我倒要谢谢姐姐呢。”
“谢也不必,我这出身与你前程来说终归是有些妨碍,我只尽力帮衬一下罢了。以后便是自家人,你不介意就好。”
婉贞道:“这没什么。不知姐姐和余员外如何相识?”
“这余家原有个小公子常往我那里去,自然令家中老父老母挂怀。有次被我呵斥了一顿,又听到我立誓非三甲者不顾,便用心学了两年,中了举,他家里又捐了些钱财,补了贡生,外放到苏杭一带做了个小官。余员外和夫人曾为此专来谢我,我倒没什么,不过两个老人家到记下了,每逢时节总要送来礼品。这次听说我要赎身,便前来一会,余夫人便提议这个法子。我也觉得此事有益,便向你询个主意。”
婉贞点头,“此事算是各有裨益。余家因此得一门官亲,我李府也多了一门富亲,皆大欢喜。”
“正是。余家在京城没什么朝中地势力,有时难免被别家压着。老夫妻寄希望于独生幼子,所以才这么巴巴地希望儿子成才。如今凭空多了个状元女婿,自然高兴。”
说着便到了芸香楼的侧门,婉贞送到门前与凝梅道别。相约隔天再到余府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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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梅进了楼中,见奉菊笑盈盈地等着门前,俏生生地说道:“好姐姐,你倒动作快,上个月还说心如冷灰呢,转眼就要嫁人了。妹妹我好生羡慕。”
凝梅淡然一笑,道:“不是你整天催着我要嫁人么,如今我便嫁了,看你何时找人家?”
奉菊道:“我不急,等下次大考,我也寻个状元去。
姐姐,你要走了,我们姐妹一场,今晚大家伙给你送个礼,聊表寸心。”
凝梅想起那日婉贞的遭遇,又想起众人对芸香楼的猜测,竟不知自己称呼姐妹的人里究竟谁是什么心?身上顿时冷了半截,笑道:“不用这么大费周章,都是自己人,何苦费财费力的。”
奉菊一听,柳叶眉一挑,说道:“姐姐这什么话,大喜的事情当然该庆贺……”一边说一边拉起凝梅便走。凝梅看她这样,心里一暖,料想奉菊应该不差……
进了内堂,但见一众的姐妹团团而坐,屋内红烛低照,高悬地管仲像前香火旺盛,供桌上放满了瓜果贡品。众女见凝梅进来,都起身相迎,连声道喜。凝梅一一还礼答谢。却见奕兰走过来,浅笑道:“今晚便让小妹做个礼仪,与众姐妹共贺凝梅姐姐喜得佳婿。”说罢,轻摇团扇,身形风流。众人连连称是。韵绣也道:“日后姐姐嫁了人,便不容易见了,可怎的好?”奉菊调笑道:“不如你陪嫁过去,不就天天都能见到了。”众女听了,一并嬉笑,凝梅也笑道:“还不打奉菊这个贫嘴坏舌的,连小妹妹都要欺负。”韵竹羞得捂脸,奉菊却还道:“原来是凝梅姐舍不得姐夫,怕劳累个……”还不说完,大家就哄笑起来。
凝梅笑道:“不是舍不得,只怕他无福消受。”
奕兰道:“哦?不知是无福消受,还是不能消受呀?”众女又笑,凝梅却听了一怔,随即释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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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京城风传的四大花魁之一的凝梅脱籍入户,成了富商余谦铎的义女,改名余薇,表字晓茹。同一天翰林院侍书郎李宛便送来了聘礼,两家交换文聘便将婚期定在七天之后的八月初五。当天余家摆了上百桌的宴席,轰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