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午后,成宗皇帝还未用午膳,便吩咐程恩摆驾凤仪连日的廷议和诸人的调动,让他费神不少,也不得不深思熟虑。今日总算理出个头绪出来,也该回宫歇歇了。
“陛下,皇后娘娘和萧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赏秋景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程恩小心的提议。陛下已经连续几日未召见嫔妃了,虽说朝政繁忙,但过于冷落后宫……就是太后那边也不好交差啊。皇帝如今已经年过二十,至今尚无子嗣,让人悬心。凤仪亭跟御花园离得近,所幸看看陛下的意思吧。
成宗想了一下,道:“不必了。看看瑞云午睡了没有,要是没有,让她过来玩。”
这是……程恩有些诧异,陛下不想召见后妃,却愿意叫来公主。也许对陛下来说,公主才是家人,而后妃依然是臣子。
成宗见程恩点头领命而去,自己便不紧不慢的起身,缓缓向宫城内走去。
一出殿门,但见午后的阳光直洒而下,不似夏日那般浓烈,灿烂而温暖。秋天了,是收获的季节了,成宗自付:这几年自己的精心准备,也是时候收获了。
没错,对成宗而言,皇后、萧妃代表的是郑氏的实力,而郑氏与魏相之间千丝万偻。自己自登基以来,苦心谋划的便是慢慢瓦解魏相一派的势力,培植效忠王朝效忠皇家的青年臣子。他开恩科,设武举,大力栽培新人,几经试炼,终于得到一群足以委以大任的年轻才俊。先帝的庸碌导致朝政不稳,大权旁落。而皇子夺位的源头,说到底,也是各派世家对后妃的致使控制。各个妃子去依附有皇子的皇妃,好一番明争暗斗,让成宗看得累了。因此,刚一娶亲,他便搬出宫里,修了自己的府邸。没想到,均王府没住多久,他又回了皇宫,还成了这皇宫、这天下的主人。
皇后是否冷淡,萧妃多么可人,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要一个出色地母亲,一个堪继大统地皇子便好。如果可以,他还希望皇子的母亲能够身世清白,没有外戚背景,聪慧而勇敢,体贴并善良……当然这些都是奢望了,这皇宫之中的女人,想找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该有多难。即使有,只怕不多时便被人拉拢了去。成宗摇了摇头,失笑地走着。
找不到吧,罢了,实在找不到的话……只能逐了母后的意思了。
一年,再等一年。
不过。自己既不选秀女。又不能常常微服出巡去游龙戏凤。在哪儿能找到可心地人呢?哎。芸香楼地诸花魁虽然出色。但毕竟是花柳之地。寻常人家地女儿终究是小家碧玉。官宦人家地小姐难蒙其面。不知底细如何。难不成要去偷香窃玉?……难啊。成宗抬头看了看树上成双成对地雀儿。纳闷自己怎么会有兴致想这些事情。朝政刚刚局面大变。许多事情还要操心呢。就是瑞云……成宗想。既是皇家地公主。也应通晓政事。知道时政利弊。生在皇家。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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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魏相派人说要想请少主见面相谈。”
博伶。也便是南宫博。此时刚刚换下戏服。一身雪缎里衬白袍映着脸上红艳地胭脂水粉。簪花摘下。头上墨发倾泻而下。他长眉一挑。修长地身姿更显得格外傲然。美艳中透着妖异。“哦?那位李大人已经把他逼到这种程度了么。竟会不避地找到这儿来?”南宫博随手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脸。杭州和冀州都待不了了。那位状元公一举一动都不得小觑。杭州府已经几次派人询问了史府。史侯爷一直不知道他地真实身份。也不清楚他地去向。所以也不怕走漏什么消息。只是他身边地几个得力助手都被杭州府拘禁了。冀州则已经戒严。想来想去。他决定走一步险棋——站在风暴地最中心。带着剩下地属下来到京城地近郊。
还是以伶人地身份做掩饰。在两处有名地梨园中随便搭台唱两场。一面探听京中地动静。一面等待以及魏府地指示。
两个下人端来水盆。南宫博弯下腰。将水撩到脸上。洗掉雪白地脂粉和殷红地油彩。清澈地水立刻变浑了。水面上浮起层层不分明颜色。白地粉地红地黑地混在一起。看起来颇为艳丽诡异。南宫博再次抬起头。重新挽了头发。换上月白长衫。之前粉墨满身地妖娆丽人立时变成清俊脱俗地翩翩佳公子。他又带上了薄纱围住地斗笠。披一件淡墨色披风。带着两名下人。登上了门口地马车。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一间寻常的酒楼前。南宫博下了车,有人直接迎上来,引他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中。魏列夫正等在里面。
“丞相大人急着召见不知何事?博伶仓促之间
整,还请恕罪。”他笑得十分谦和,更有几分看好。
魏列夫抬头看了看这个美貌犹胜女子的青年,“公子不必多礼,今日相见是有要事与公子商议。”
南宫博点了下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他发话。
一个一个都是这般年纪:那个李宛和他哥哥李昭、还有梁家的小子,皇位上的新帝也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越来越出人意料,真让人防不胜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魏列夫看着此人出色的容貌,想着:若单论相貌,南宫兄妹应该是他见过的众人之中最出色的了,但李家那两人却也不同寻常,现在又多了另外几个年轻人跟他们混在一起,不论江湖上的庙堂上的,都让人不能放心……劳心劳力呐。
魏列夫清了清嗓子,道:“很久未见令妹了吧?她就在这附近,等下请过来见下吧。”
南宫博立刻警觉,“叫她来做什么?不是说有事只交给我处理便好吗?”
魏列夫沉声道:“这次的大事,跟她有关。”
南宫博皱眉道:“什么事?”
“香楼不必待了。要换地方。”
“哦?寻常官员贵族的消息对魏相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南宫博心想,看来他是想专门对付那人了。
“你也知道,最近风波太大,牵扯无数。
张蒙告老后,李宛已经成了户部尚书……”
南宫博“呵”了一声,微笑了下,没有再打断魏相的话。
“……之前六部之中,有四位尚书出自我门下。除了礼部和刑部以外,其他四部尽皆与老夫政见相合。新帝上任以来,先是让帝师王敏忠兼任了吏部尚书,如今李宛成了户部尚书,再有何志和蒋节等人撑腰,只怕老夫再无朝堂上的优势。梁家的小子进了御林军尚且不管,其他新人又重新回了兵部。我儿雁辉虽然任兵部侍郎,这样一来岂不被架空?陛下又未给郑家实权……所以,现下陛下的旨意变得十分重要。若不能左右朝臣们政见,只有稳住陛下的旨意了……”魏列夫缓缓解释道。
南宫博点头道:“不错,看来这位少年天子的确大展手脚了。魏相的意思如何?为何还要找小妹?”
魏列夫道:“所以现在令妹留在芸香楼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凝梅出嫁,其他三人也都开始另谋出路,这样也好。现在重要的不是探听达官贵人们的意思,而是知己知彼……或者是皇宫内院,或者是李宛的宁远园……可惜李宛已经娶亲了。”他抬头看了看这位聪明过人的年轻公子。
南宫博立时明白了魏列夫的所指,他半信半的挑起眉毛,道:“你想让小妹进宫?”
“是。”魏列夫毫不迟疑,“新帝登基至今只有一后一妃,两名才人而已,以令妹的容貌性情定能……”
南宫博“啪”的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杯都晃了几晃,“躲在烟花之地探听消息就算了,你还想让她进那个鸟笼子里成一个男人的玩物?”忽然,他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笑了,笑得十分俊逸迷人,“魏相成心拿我兄妹寻开心呢,小妹那种出身怎么可能进宫?”
魏列夫却微微冷笑:“老夫像送人进后宫又有什么难的?”
南宫博俊美的脸上怒意渐盛。
魏列夫安抚道:“陛下几次到芸香楼微服,想必对令妹的印象不错。当今的天子并不是那种无能迂腐之辈,听后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和萧妃不得宠,陛下有意另寻红颜知己。以令妹的风华,就算不被立后,最起码也能成为一宫主位,若有皇子,便可成为储君,那她便是未来的太后,母仪……”
“我们这种人,您指望会多想母仪天下么?”南宫博冷哼一声,幽幽说道:“每天见得就是王侯将相,唱得便是几家兴衰,看得还不够吗?”
一时间有点冷场。魏列夫皱着眉地沉默着,南宫博端起茶杯慢慢品茶。
半响,魏列夫道:“现下若能有人探入李宛那群人中也好,但终归是一群年轻士子,最重要的还是陛下的意思。令妹是否愿意入宫,老夫也不强求,她若愿意最好……不然,还请公子能够履行约定,另选良策。”
南宫博笑道:“这个自然。南宫家既然欠着大人的情,自当奉命。十年之约不敢违背,魏相便是要硬要博伶进宫,博伶也只当照办……呵呵,只是劝魏相不要小觑的那群年轻士子。那群人当中,大有能人异士。”
他不禁想起那个与他相似又相反的人:身姿文秀,神情坚毅,俊秀的眉目之间英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