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韩门府邸前,再度喧闹不止。
韩静笔直站立在台阶最上方,淡漠的望着地下叽叽喳喳的人群,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外人,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黑子见她无喜无怒,凑近她身边,低声道:“府邸内人,若没有衷心可言,不留也罢,你不必太伤怀。”
若连唯一的衷心都没有,不知感恩,这样的家奴必留也罢。
道理谁都明白,韩静更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纵容魏易来韩府撒野。
理智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但心底难免有些悲凉,毕竟是父亲手里添置的人,想不到‘落难’时,他们不是维护韩府,而是想着自保。
“黑子,你说,若他们都想离开,而魏易就不打算买下这么多人,该如何收场?”韩静一脸迷茫,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坑了自己。
黑子见她露出软弱的一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并非都是些狼心狗肺之辈,你瞧,还有几人根本不为所动,对于魏易的说辞,满眼都是不屑,他们才是衷心于韩府之人。”
丹凤眼所过之处,落在夹杂在人群中的那几名少年身上,示意韩静瞧仔细。
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分别有五名相貌端正的青年男子,以及三名侍婢一动不动的站着,这八人没有随着人群喧哗而起变化,目光更是一瞬不瞬的望着韩府大门前,除了对魏易偶尔露出的不满,再无其他情绪。
看到这一幕,韩静心底欣慰不少,道:“幸好还有人愿意陪韩府同甘共苦,不然我都不知如何跟爹爹解释。”
“心甘情愿留下的,才算是韩府之人。”黑子没有安慰,转换了概念,劝慰道。
“谢谢,我明白的。”韩静将手缩进袖口,抵挡四周的寒风,由衷笑道。
说话间,平儿已带着府内的老嬷嬷们,给看热闹的诸位端茶倒水。虽然茶水供应不足,但也尽量伺候周到。
没有茶水的,平儿便伶俐的拿些糕点与小吃,端着一小叠一小叠的糕点行走在人群中。
“韩少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不必不必,我们暂且不饿。”“谢谢,不必劳烦。”
……
看热闹的人纷纷推辞,极少有人去接茶杯。
他们都是来韩府看热闹的,怎么好意思去接韩府端来的茶水,一两个被平儿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也就捏起一块糕点吃吃,气氛倒十分和乐融融。
“魏家郎君。”韩静环顾一圈后,突然朗声唤住魏易。
魏易其实已经挑选了许久,看着一个个踊跃要跟自己回府的家奴,他就觉得头疼。
一千两一个家奴,这笔买卖本就不划算,但若他不能将这些人全部带走,丢脸的不止是韩府,连他的脸面肯定也会丢尽。
虽然他身上的银票都是借来的,却不妨碍他打肿脸充胖子。
千金散尽还复来,他魏易可以身负巨债,却不能丢了鄂县英雄的脸面。
他一听到韩静呼唤,就立刻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礼数周到问:“可有什么事要吩咐,但说无妨。”
他心思百转,只盼着韩静说,只允许带走一小部分家奴,不能挑几百名额。
想是这般想着,但天不从人愿。
只见韩静从阶梯上缓步走下,一步步走到排列整齐的家奴面前,嫣然一笑道:“我之前就说了,只要你们愿意跟随魏家郎君离开,而魏家郎君又愿意出一千两一个,我便同意你们离开,这话并不假。想必,魏家郎君得了茶园后,财大气粗的,一定能够让你们所有人都如愿。”
让所有人都如愿?意思就是她韩静愿意尊重所有人的决定,只要魏易拿的出钱。
“你……”被彻底断了后路,魏易面色极度难看,颤颤巍巍的指着韩静,一时说不出话。
“魏家郎君,我还是念在从前的情份上,才对你格外不同的。”韩静继续笑逐颜开道:“诸位若真想跟魏家郎君走,可要好好求求他,他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
魏易一口气憋在心里,只觉得压得他喘息不过来。
容不得迟疑,他立刻否认道:“韩静,我并非要将韩府的所有家奴都带走,你放心,我只要几十个人即可,不会让你为难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二人这般说,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连四周看热闹的人都沉默了。
“我不为难,咋们韩府都已经没有了茶园,这些人迟早都要贱卖的。”韩静洋装苦涩道。
“可是……”魏易努力想着说辞,想摆脱眼前的困局。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魏易你这个白眼狼,莫非还想打退堂鼓不成,莫要欺人太甚。”突然,一声清脆的女音从人群中响起。
来人一身华服,头上珠钗摇曳,脚步稳健的一步步走来。
韩静抬眼望去,看到来人,吓得面色雪白,嘴中囔囔唤了句:“娘亲!”
声音极低,但在死寂的韩门府邸前,这一声轻唤且十分清楚。
卢氏怒气冲冲的从人群中迈步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二话不说的奔到韩静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怒道:“你还知道叫娘亲,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还当我是娘亲么?”
在鄂县百姓眼里,卢氏向来温婉贤惠,如这般张牙舞爪的,真真是从未见过。
“好彪悍……”“莫非卢氏还不知道魏易和离的事?甚至连茶园地契的事都不知道?”四周猜忌的声音一旦起来,便压制不下去。
韩静却顾不上四周的指责,在母亲大人的威武杀气之下,她努力整顿情绪,双眼包了一包泪花,泪眼朦胧道:“母亲,你总算回来了,您一去庄子就有十日之久,可苦了女儿了。”
“原来是去了茶园的庄子,难怪卢氏不知道。”“也不怪韩少夫人瞒着了,哎,都是可怜之人。”“这下,也不知道卢氏会如何打算了。”
韩静继续抹着眼泪,一把环抱住卢氏,钻进她怀中,哭道:“母亲,我前几日才知道魏易与李春燕的事,当初你们都瞒着我。如今我知晓真相,断不能在和他继续下去,我不能辜负了春燕的一番深情啊。”
提到这事,卢氏面色缓和些许。
实际上,刚刚她在人群中没有立即出现,就是在向四周人打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下,被女儿一哭,她心中也不好受,怒气一下子就消下去:“你这傻孩子,这都是何必呢,你要将魏易还给李春燕,但也不用将茶园一并给了他。如今好了,他倒是蹬鼻子上脸,竟还跑到咋们府前来撒野,这不是成心跟我们过不去么。”
韩静正哭得伤心,听到卢氏如此说,怔了怔,错愕问:“母亲都知道了?”
“若不是我今日恰巧回府,都要被蒙在鼓里。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做母亲的怎么能不讲事情问个清楚。”卢氏义正言辞道,不断用眼神刨魏易,恨不得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娘亲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凡事都不要忍让,你这般退让,只会纵容那些恶人,瞧瞧,魏易岂会怜惜你半分,如今连韩府的家奴都要来强,欺人太甚。”卢氏伸手替韩静抹泪,气归气,但却心疼的不行。
自家女儿被人欺负了,作娘的哪里会受得了。
“娘亲……”韩静心头哽咽,泪水哗哗的流淌着,止也止不住。
原本她是挤出几滴泪,试图让卢氏消气的。不过,在听到母亲极为护短的话后,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连带着上辈子的屈辱,都一并留下出来。
“娘亲,都是静儿不好,若不是静儿执意要招他入赘,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静儿不好。”她哭得痛彻心扉,这份苦涩一直被她压在了心底。
一旦受到母亲温柔的呵护,痛苦便再也压制不住。
“都是静儿不好,不然爹爹也不会双腿有疾,是静儿引狼入室,是静儿不好。”韩静哭得一抽一抽的,反反复复便是这几句话。
前世,是她懦弱,害得父母双亡,幸好这辈子,她及时将魏易和离。
原以为母亲会责骂,说她任性妄为,说她品行败坏。
却不想,她连半句指责都没有,仅仅是心疼她受委屈。
“快别哭了,我韩家孩儿可不是软弱之辈,你与魏易和离了也好,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伤心作甚。”卢氏见女儿越哭越凶,以为她舍不得魏易,不由放柔了声音道。
“母亲,我不稀罕他,早就不稀罕……他会后悔的……不用多久,他就会后悔!”韩静更怕卢氏难受,抽抽噎噎的同时,就想将不久后茶园成为皇家贡茶的事说出来。
当茶叶成为贡茶后,鄂县所有的茶园都将受波及。
别说是以茶谋生,大把大把的钱财都不够维系茶园的运作。
要知道若不倒贴银两进去运营,没有茶叶上贡,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韩静正准备将事实道明,就被卢氏打断:“好好好,你不稀罕了,便是不幸中的大幸。茶园丢了也不要紧,我与你父亲成亲时,本就没有茶园,一样过的幸福安逸,快别哭了,母亲和父亲都不会责怪你。”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