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回房之后，张星雨抢先取出笔墨，准备跟主人以字当说，以笔交流。</p>
风沙摆摆手，让苏苏准备午饭。</p>
苏苏本是人家精心培养的厨娘，专门给画舫增光添彩的，厨艺很有一手。</p>
尽管是些干粮，掰碎了拿热水一泡，又撮了点佐料，竟是别有一番风味。</p>
风沙尝过之后，深感这次没带错人。</p>
午饭后，风沙让张星雨教苏苏读书。</p>
苏苏当场傻眼，愣了少许，结巴道：“婢子不，不认字，没学过……”</p>
她父母都在乐籍，又打小在画舫长大，耳濡目染，诗词歌赋多少会点。</p>
那只是会唱会跳，浑然不知其中意思，人家怎么唱，她照着学就是了。</p>
眉目传情，无非技巧；一颦一笑，全无感情。</p>
厨娘嘛！会烧菜就行了，其他无所谓。</p>
“不认字不怕。”风沙笑咪咪道：“叫雨儿教你，相信你很快就认得。”</p>
苏苏刚要推脱，风沙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p>
苏苏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p>
如今人在船上，船在江上，还跟主人同一间房。</p>
逃，没地方逃，想偷懒都找不到机会。</p>
“读书是好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必遮掩，大大方方来就是了。”</p>
风沙不知从哪翻出根竹条，塞给同样有点蒙的张星雨，正色道：“学得快有赏，一起赏。学不会就打，狠狠打，打她还学不会，我就打你。”</p>
学不会还要挨打？苏苏吓得脸都白了？嘴唇不住发抖。</p>
而张星雨的脸也跟着苦了下来，感觉手中捏得不是竹条，而是一根烧红的碳棒，定神道：“婢子幼时学过太公家教，不如就拿这篇教她启蒙？”</p>
她知道主人欲设家学，而家学首要就是蒙学。</p>
用以教授做人的道理，告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事该怎么做，什么事不该做。</p>
如太公家教开篇就是：得人一牛，还人一马，往而不来，非成礼也……</p>
这是教人投桃报李。</p>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一日为师，终日为父；一日位君，终日为主。</p>
这是教人忠孝。</p>
又如另一篇流行于世的蒙学经典，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女慕贞洁，男效才良……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p>
这是教人天地有序，尊卑有别，谨守本分，不得逾矩。</p>
总之，一个好的蒙学能够让家族子弟拥有良好的家教，可以使家族绵延万长。</p>
她就一向挺得意自己家教好，有教养。</p>
风沙道：“我家没家教，你教她天问。”</p>
当初隐里子就是拿天问教他启蒙的。</p>
张星雨好生意外。</p>
她当然读过天问，所以才感到不可思议。</p>
因为天问通篇发问，其中好些问题何止大逆不道。</p>
比如登立为帝，孰道尚之？女娲有体，孰制匠之？</p>
不仅敢质疑皇帝，甚至敢质疑神！</p>
学这个启蒙的人，恐怕无法无天，根本不服管教。</p>
风沙瞪着张星雨哼道：“愣什么愣，让你教就教。”</p>
张星雨毕竟不笨，蓦地反应过来，墨修面前提儒家蒙学？而墨修还是她的主人，这叫什么？这叫屁股痒痒欠主人抽了。</p>
吓得她赶紧闭嘴，麻溜地取出纸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p>
让苏苏跟着认、跟着读。</p>
但是并没有解释每个字、每句话什么意思。</p>
此去南唐一路，能教会读书认字就不错了。</p>
至于释意？那还早得很呢！</p>
她也不认为自己够资格教。</p>
隔壁突然传来读书声，李玄音和英夕面面相觑。</p>
侧耳听了一阵，英夕认不得，李玄音却知道这是屈原的天问。</p>
心里汩汩冒出十万个为什么，不明白风沙这又是在搞什么鬼。</p>
……</p>
说来也巧，风沙乘坐的船只前往三江口的时候，正好与秦夜的座舰错身而过。</p>
风沙乘坐的船抵达三江口的时候，秦夜也到了江陵，当日下午见到了宫天雪。</p>
宫天雪持风沙亲笔信告知秦夜，赵弘于半月之前去世，玄武总执事之职空悬。</p>
并告诉秦夜，风沙另有要事在身，她将扮成风沙北行。</p>
如果秦夜愿意随行，那么风沙将支持秦夜接任总执事。</p>
秦夜并不认为现在有什么事能比争总执事位更加重要。</p>
判断风沙还是在玩虚虚实实的把戏。</p>
他和宫天雪就是放在明面上的靶子，风沙则隐随于暗处，瞅准时机渔翁得利。</p>
仔细权衡利弊之后，秦夜还是答应了，在他看来，不管风沙怎么折腾来折腾去，最终也不可能顶住所有总执事反对，最终只能支持他，而他又有南唐总执事地支持。</p>
那么够资格与他竞争的对手，就只剩下赵仪一个。</p>
相比赵仪，他的赢面确实不高，但确实还有赢面。</p>
这或许是他距离总执事之位最近的时刻。</p>
不拼这一下子，他肯定会后悔一半辈子。</p>
就在顺风号接上宫青秀，重新出三江口，继续领着大股的商团船队东行的时候，宫天雪在秦夜地护送下，以演舞的名义，率领升天阁一众人员，大张旗鼓前往襄阳。</p>
宫天雪和升天阁的情况，何子虚一向留意，何况还是跑去襄阳这么敏感的地方。</p>
想不让人起疑都不行。</p>
宫天雪还没正式启程，何子虚就打上门询问原因。</p>
然后，他就被笑盈盈的情敌，呸，秦夜拒之门外。</p>
情敌加四灵掺和其中，让何子虚更敏感、更警惕。</p>
而宫天雪上路之后，何子虚又收到密报，此去襄阳，马玉怜是宫天雪的侍卫长。</p>
马玉怜在接回萌古公主的申州一役中，杀戮过重。</p>
明面上，好像杀得都是些不想干的、北地的江湖势力。</p>
其实全都是隐谷的外围势力，甚至不乏隐谷嫡系势力。</p>
也就是庞公那一系。</p>
直接导致庞公一系黯然下场，被迫退出隐谷的最高层。</p>
虽然隐谷内部这系那派一团乱麻，对外还是很团结的。</p>
这个仇结得着实不小。</p>
所以，何子虚立马追了上去，直接拦住宫天雪的马车。</p>
坚决反对宫天雪跟马玉怜走得太近，更不能当侍卫长。</p>
却又始终不说为什么，其原因事关隐谷内务和颜面，确实不便说。</p>
所以，只能因为不行所以不行，搞得一向好脾气的宫天雪都火了。</p>
认为何子虚就是在吃秦夜的醋。</p>
所以在这没事找事，无理取闹。</p>
何子虚吃了闭门羹，也没有回江陵，就跟着马车走。</p>
秦夜则跑来宽慰何子虚，只是过于笑盈盈，更像是跑来看热闹的。</p>
何子虚盯着秦夜的笑脸，心中疑虑丛生，风沙在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