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好龙,未必真心。很多东西,只可远观,若真乞得,怕美好不复。
众人也是随着苏炳璨的视线盯着那雪神鹿,只见它扯开粮袋,叼出一张面饼,前腿一曲,跪卧在地上,轻轻地倾倒身子,将伤狂“放”在了地上。
它歪着脑袋,俯身用鹿角轻碰着伤狂,口中发出一声啼叫。
伤狂缓缓睁开眼,雪神鹿立即将面饼送到他面前,“谢……谢谢。”伤狂抓住饼,大口的撕咬起来。
雪神鹿看着他的吃相,咧出一个笑容。苏炳璨不禁一阵心动。
正这时,一阵寒风拂过山头。“啊欠!”伤狂身子忍不住一颤,打出一个喷嚏来——他实在穿得太单薄了。
雪神鹿立即上前跪卧在他身后,令他卧在自己的长毛之中,为他暖着身子。它这一让开,才令伤狂注意到自己四周围满了人——而那个被一队人簇拥着,坐在汗血宝马之上一脸威仪的男人,竟是令得他刹那失神。
“父、父皇……”
“什么?他刚才叫了什么?”有人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禁抓住身旁的人问道。
只见身边的人也是各个惶恐,不禁看向了苏炳璨。
苏炳璨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不知道伤狂说了什么,所以对众人的神情很是茫然,“怎么了都?那孩子说了什么?”
“咕嘟……”众人咽了口唾沫,没有接话。
苏炳璨指着一个站在最内圈的人,严肃地问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那人不敢回答,也不敢不答,一时语噎,尴尬地看着四周的臣子,渴望得到援助。
“父皇!”
正犹豫着,伤狂却是回过神,兴奋地站起身子,振臂高呼着,“父皇!我是狂儿!”
狂儿……
苏炳璨的大脑迅速地运作着,终于他想起了这个多日出现在自己噩梦之中的名字——他的第十一个孩子,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孩子……
“皇上?”胡尹冬悄悄地唤道。
“恩?”苏炳璨回过神来,自顾自地摇头道:“不可能的,他应该死了。”
“奴才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胡尹冬困惑地看着他。
苏炳璨将这件事保密的很到位,连他身旁如影随形的内侍官都是不知,就更别提这些五日一见的臣子了。
有人窃窃私语着——
“皇上什么时候还有个孩子?”
“不知道,可能这孩子疯了,乱认亲,你没见皇上没什么反应吗?”
“可这仔细看,他却是有点像皇上……”
“胡说什么。那长得两个眼睛一鼻子的,还不都是差不多模样。”
“欸,你们懂什么。我听说很多年前的那个丽妃身边的宫女,是大着肚子去的冷宫。”
“是吗?丽妃都死了,那宫女会活着?”
“不知道。也许小杂种……”
“呸!那可是皇上的孩子!是龙种。”
“对对对,也许是那个龙种啊,被人偷偷带出宫保命呢。”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不无可能啊……”
苏炳璨犹豫着,他见伤狂的模样,而且又是识得自己……怕真是一年前叫人丢出宫的十一孩儿。
可,可他会活着吗?
不。影卫说他死了……但这又怎么解释?
“你乱叫什么!”胡尹冬看苏炳璨表情复杂,为了替主子排忧解难,他最先冲伤狂发难。
“是啊是啊。”大臣们也是随了胡尹冬的话茬附和道。在他们看来,胡尹冬可是最了解苏炳璨的,所以他既然敢这么说,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而苏炳璨也没有出言制止的意思,他在静观其变。
“不是的。我真的是父皇的儿子!我是十一。”伤狂瘦小的身子立在寒风中,他褪下单薄的衣衫,露出削瘦的肩胛骨来。
只见那肩头有着一抹红印,细看好似一朵玫瑰。
在苏炳璨的肩头也有着同样的胎记——玫瑰印。
“父皇,你看。”伤狂指着自己的胎记,向前走了几步,却是被士兵拦住。
众人并不知道那胎记的秘密,但是苏炳璨却是清楚。而且在伤狂小时候,自己也是偷偷地去看过他,知道他身上有着与自己相同的印记。
这也是他这么多孩子当中,唯一一个遗传到玫瑰印的。可惜,这孩子也是他最不喜欢的。
“这……”胡尹冬愣住了。他伺候皇上多年,皇上身上哪里有个蹭皮他都是记得清清楚楚,更别提这自打皇上出生起就带着的特殊胎记。
苏炳璨害怕了。自己弑子的名头,不会,就这样传来了吧?
“放他过来。”苏炳璨故作镇定。心中盘算着怎么处理伤狂。其实这一年,他都很后悔自己杀了和絮晴唯一的孩子,多希望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机会来了,他却又一次不想要了。
“是!”虽然众人还困惑着,但是依旧为伤狂让出了一条路。
伤狂近乎欢快地跳到苏炳璨的马下,仰着稚嫩的脸,一双清澈纯净的蓝眼睛就那样天真无邪的看着他,“父皇!”
“你先不要乱叫。朕问你,你是何人的儿子?”苏炳璨决心试他一试,若说的稍稍不合理,便叫人处决了他,以绝后患。
五岁的伤狂犹豫了一下,看着四周的臣子,小声道:“父皇你真的让我说吗?”
苏炳璨一愣。他没想到一个孩子竟是有如此智慧——的确,倘若他真的是絮晴的孩子,他万万不能说出他的生母。
但,如今他若是说了,自己正好可以说他胡言乱语,一箭双雕——既可以名正言顺的除了伤狂,又可以令自己和絮晴撇清关系。
这样想着,他便是冷峻地问道:“你尽管说,朕倒是想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大臣们听苏炳璨这么一说,心知这孩子怕真与皇上毫无关系,只是皇上在愚弄他罢了。于是也是笑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伤狂。
“那儿臣就斗胆说了。”伤狂扑通跪下,瘦小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栗,“回父皇,儿臣的母后乃是——丽妃娘娘。”
苏炳璨身子一震,他被眼前的孩子吓住了。他才五岁,他才五岁……
“丽妃?”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丽妃一年前偷跑出冷宫回到紫兰殿放火**死了,但都不知道原因,如今看来,可能是为了这个孩子。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丽妃**根本就是苏炳璨表演给众人看得假象。
“哦?朕如何不知丽妃还为朕生过孩子。”苏炳璨表情冷漠。他要看这个孩子要如何为自己的谎话自圆其说。
伤狂回想起丽妃娘娘为他沐浴、更衣、喂饭、哄自己睡觉的事,不禁两眼通红,将丽妃告诉自己的床头悄悄话,变了方式地说了出来——
“父皇忘了吗?你对母妃说,若今后生了孩子,要唤作‘狂’,因为母亲外表温顺柔弱,实则内心刚强狂傲。父皇以为美好,希望狂儿也随母亲一般温婉漂亮又不失个性。”
苏炳璨身子一震,险些落下马来。胡尹冬匆匆扶住他。
这话是自己说给絮晴的,然而自己从来不知她真的怀了孩子给自己,更不知她将自己随口说的话,当真记在了心里。
苏炳璨环视四周,只觉得臣子们看自己的神色怪异非常,不禁有些心虚。
“你说的这话只是朕与丽妃说的些玩笑话。也许被某个宫女听去了,在外面随便生了个孩子就来冒认罢了。”苏炳璨无情地咬着字眼,以来掩饰自己不安的内心。
“没事。父皇不认得我也是自然,但,只要母妃见到我,自然就能告诉你真假。”
伤狂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丽妃娘娘一年前就自杀了。”
“什么?母妃死了?”伤狂震惊地睁着一双大眼,“怎么死的?母妃怎么死的!”
苏炳璨瞪了一眼说话的人,转而对伤狂淡淡地哼了一声,“**的。你找一个死人为你作证,算盘打得不错。”
“不,不会的。”伤狂的眼眶掉着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模糊了视线。
若说刚才人们还有些怀疑,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心机,此时的眼泪,怕不会是假的吧。
“母妃最爱美了。她还好怕疼,父皇害母妃心疼,母妃天天哭……她这么怕,怎么会**。”小伤狂哭得一塌糊涂。眼泪落下,融化了冰雪。
苏炳璨也是一阵动容,丽妃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自己对她的伤害也是最深……
“世事难料。”苏炳璨轻声吐出这几个字,恢复了平静,问道:“你既然说你是丽妃的孩子,为什么朕不知你的存在,而且,你竟会流落宫外。”
伤狂抽噎着,“我,我也不知道,母妃说,说我是在,在冷宫,嘶,生的,呜呜……父皇不认得我。”
“去年,去年瘟疫,呜,我病了。有刺客来,嘶,把我抓走了。他把我扔了,有个哥哥救,救了我,呜呜。”伤狂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激动不已。
“原来是这样……”大臣们四下议论着。
苏炳璨看这情形,心中也是有所动容,这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内心反复挣扎,他终于决定为伤狂正名,带回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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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说,”午川无力的喘息着,“那个人救了你,给了你一把扇子之后就走了……然后,你被一对夫妇救了,没过一年他们就死了……”
“恩。”伤狂从回忆中走了出来,舒了口气,“我……”
“放火!”还不待伤狂说话,四周突然间火光大现,他一失神,“不好,他们这是要火烧苦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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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虑,是不是要搞个企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