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一声,两个人都陷入无边的沉默中,时间沙沙流逝,却没人愿意打破这沉默。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对坐却没有人先说一句话。
终于,夕阳的余晖退到方化脚尖的时候,方化站了起身。
“你干嘛去。”林月忽然急得要站起来,却腿软到没动成,用极为正常的神色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不叫方化看出他无力站起的狼狈。
方化看他一眼,漠然地向废墟走去。
林月眸子一动,还是硬撑着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就是这儿。”林月见他一直往前走,以为他是在找燕长空尸体的位置,出言提醒道。
方化却只是看了眼他指的地方,便继续朝前走去。
“欸!再走就出村了!”
林月停住脚步唤道,回头看了一眼,已是看不到房子了。
方化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回眸,“那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回你的平州吧。”
林月一怔,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方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索性背过身,“不要再跟着我了。”大步朝前走去。
林月果真没再跟着他,因为刚才的路程已是用去了他全部的体力,不然他也不会叫住方化。
只是,就这样让这个男人走吗?
不,我不是舍不得他,我只是因为他知道邪神诀的上部在哪里……
“我会死的!”
说出来了。
林月松了口气,却又紧张地提起了心,看着方化越来越远的背影,手心都冒出了汗。
很傻吧?那个人,怎么会在乎自己的死活?
随着最后一丝光线沉入地平线,方化的背影也终于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心忽然地就落地了。
是啊,是时候安心的等死了。
他早已疲倦的身体随着夹杂一丝寒意的晚风跪坐在地,只有风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
自己就不该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林月忽然有点想念那个总是委屈地被自己欺负的林雪,那个笨蛋回不来,却让太医来给自己瞧病,真是蠢啊。
还有天天埋首在卷宗里的炎父,不知道他如果发现杀人凶手就是自己会怎么样呢?和林雪那笨蛋真不愧是父子俩,燕长空一个外人都能顺着蛛丝马迹查到我头上,他却和我朝夕相处都没看出破绽。
姮父现在一定还是在哭吧。真是的,从自己无法下床的时候就开始哭,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
这个家,还真是奇怪。
为了让自己身子好受一点,林月彻底躺在了地上,但没想到地下涌出的寒气把他脊背冻得生疼,可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起来了。
他望着一颗颗渐渐明亮星星,眼皮渐渐沉重。
“听说每个星星都代表一个人……”他咕哝道。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有流星?
呵,反正是看不到了。
“真是辛苦呢……”林月轻呵一声,眼皮眨动得越来越慢,困意将他包裹,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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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午川知道方化猜出了他是凶手还为他开脱罪名的话,不知会是个什么心情,只可惜他没机会再知道。
伤狂折返回来之后,径直上了千坟山。千水究竟是不是那个叛徒“水”的问题押得他无法思考,想要知道的话,不如亲自去看看。
借着夜色,他潜入到灵堂,看到玉棺,他愣了愣,忽然心口一阵刺痛——
帝君。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却一个激灵后退数步,摇着头逃了。
见不了,见不了,就算我死了,也不敢再见他了……
伤狂捂着额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川兄的事现在最要紧。
想着,伤狂抬起眸子来寻找着千水可能会在的地方。
君王的住处格外容易辨识,因为那里有最多的侍卫把守。
左闪右避地来到千水的房前,他摸了摸左手的食指,似是在想事情。
“我是内务府大总管,你们居然敢拦我。”气急败坏的声音。
伤狂循声看去。
币元?
“币大人,我们识得你,只是帝君说了,谁也不能进去打搅他。”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无奈道。
只见币元碎碎念道:“来得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会儿又是从哪冒出来挡人去路的。”
“币大人……”
伤狂一惊,所以是才设的岗哨吗?
又不禁看了房门一眼——
千水,千万不要是你。
“好了好了,那你们谁能见到帝君就告诉他币元先回宫了,这里冷冷清清的……等我回宫收拾了东西,便再回来常驻于此替帝君守灵。”
“大人……”
“听到没啊!”
“哦……”
见币元的影子没入阴影里,伤狂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忠心连个宫侍都不如啊。
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眉心,曾经这里的印记……
都没有了。
千下和帝君都死了,千家如今就剩千水一人,若是他叛国投敌,这北国岂非亡于他手?
吸了口气,伤狂静静地等起时机来。
突然增加的岗哨是为何呢?
如果千水真的是那个人的话,川兄没有被他杀害就应该是藏在了房中……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千水便不是那个人。
伤狂省去了更多的猜忌,盯着房门静静等着夜色沉落。
守卫一个个打起瞌睡,千水房中的烛火熄灭,伤狂又等着换了一班后的守卫打起哈欠,他就却越发精神了。
时机到了。
背对着侍卫,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真气裹着声音,不露出一毫去。
关上门的一刹那,伤狂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屋子,他没来由心口一紧,砰砰砰跳个厉害。
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伤狂闭着眸子祈祷了半天,终于能稍稍镇定地呼吸,他这才睁开眼睛巡视起屋子来。
脚步很轻,绕过屏风,几缕月光透窗打在凉凉的地上,映出入水的波光,他忽地一怔,只见地上有人打着地铺——是守夜的宫侍吗?
不然,那容貌,分明是千水。
伤狂心里咯噔一下,那床上的是谁?
他像是看怪物一样从千水身边退开两步,然后急匆匆绕到床前,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
“是谁。”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冷漠得吓人,仿佛伤狂从没听过那声音,但却不是,那声音的主人他认得再清楚不过。
连他抓在自己肩头的手的温度都是熟悉的。
“千水……”
伤狂缓缓转过身子,却带着两行清泪。
午川那和他长得相似的脸在月光下阴晴变幻着,在同一个梦境里反复挣扎。
伤狂看到那面容的时候,心几乎是被碾碎的。
千水显然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伤狂,他其实早在对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想诱敌深入好一举抓获,却不料这夹着月光的眼泪把他心中的某处神经牵动了。
“怎么是你。”他有些慌乱。
听到这般复杂的口气,伤狂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下,“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水正手足无措,叟尼的声音就盈满了脑海——
“你就不嫉妒他们吗?明明是你先认识的他,可结果呢?你离他最远!无伤臣就该是你的无伤臣。你该得到他。”
千水慌乱的眸子忽然镇定,“不为什么。你发现了也好,反正孤是会去找你的。”
“找我?”伤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表情陌生的可怕,这还是千水吗?
“江山孤已经得到,美人却还差一个。”话音正响,千水的指尖就突如其来地点在了伤狂的身上。
“你!”
伤狂本想呵斥他伸来的手,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嗯?”千水露出一抹笑容,却和他从前大咧的笑不同,透着几分阴凉。
指尖淡淡扫过伤狂的脸颊,见他越发厌弃地想要躲开,心中就越发愤怒,身子猛地向前将他揽在怀里,高他半头的千水俯视着伤狂的眼睛,那蓝色幽怨地要将他的灵魂撕碎。
“你最好放弃冲破穴位的念头。因为你所谓的好友安初就是因为逼急了孤,才被孤喂下梦幻散,叫他老老实实任孤摆布。”千水狠狠地搂紧伤狂的腰,让他和自己贴在一起。
伤狂却跟没听见似的仍在运转着真气,“我这样和他有什么分别。”
愠色笼上千水的脸,“你最好不要逼孤。”千水认真地说。
伤狂却是不听,大不了也喂他什么毒药,送他去见帝君也算远离了这阴谋诡计的地方。
“孤是认真的!”千水忽然松开他闪到窗前,虎口钳在午川白嫩的脖颈之上,那狰狞的表情,伤狂丝毫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真气一下子就散开了。
“你想怎么样。”
妥协的口气让千水灿烂地咧出一个笑容,“做孤的姮子。”
“你休想!”
伤狂几乎脱口而出。他已经伤帝君伤得够深了,怎么能在死后继续背叛他。
“休想?”千水的声音凉得彻骨。
伤狂身子颤了颤,喉结一动,终究没再说出半句,因为千水的手分明加重了力度,他已经感受到午川鼻息的粗重。
“呵,原来你喜欢用强的。”千水看了眼午川,忽然想到什么,笑容可掬地转向伤狂,“也许,你会喜欢孤用另一个人逼你就范。”
见伤狂脸色迷茫,他笑得更加灿烂,温柔道:“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