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沅香山庄潜伏一夜之后,日出东升,帝君一行人从密道离开了山庄,一路无话,帝君和午川始终保持着距离,方化又似乎心有所想,一路上低着头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他是想救林月的。
可是若非林月,午川的真气也不会被吸,长空也不会被杀。
如果让午川知道林月的存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会把他杀了吧?怎么可能救他……
邪神诀下卷对主子来说,也没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如果唯一学会下卷的人死了,反而对主子来说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方化沉沉吸了口气,把一腔心事重重地按回心底。
“帝君,再走就到京郡地界了。”
绝影提醒道。
帝君忽地放慢了脚步,一看,确实已经到了京郡外界。
京郡——眼下还是个不能碰的地方。
因为京郡现在的主人,说不定正满天的找他。
也不知道伤狂怎么样了……
一想到伤狂,帝君的心又开始烦躁起来。
“停停吧。”帝君驻足说道。
午川忙刹住脚步。一路上跟着帝君的速度着实不易,眼瞧着方化都有些吃不消了,轻轻喘着。
帝君四面环看,“前面就是京郡,千水的事,伤狂说你都知道了。”
午川一怔,见帝君看自己淡漠的眼神,心中一颤,点点头,“嗯。知道了。”
帝君见他头都不敢抬一下,想想自己是否太严苛了,可,他毕竟向自己隐瞒了武功——还是那样神秘邪气的武功。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帝君淡淡地问着,决定再给他一次坦白的机会。
午川迷茫地抬头,“二王爷?我知道的不多。”
帝君眼睛一闭,睁开,“孤说的不是这个。”
午川愣了片刻,心道,帝君莫非是指自己的身世?伤狂已经全告诉帝君了吗?那,他为何还来救自己?
见午川呆滞,他只好说得再明白一些,“你的武功。”
方化一惊,看向午川。
终于还是问这样的问题了……
主子该怎么回答呢?
午川看着帝君,正要和盘托出,却见帝君头一偏,盯着远处,眉间骤然燃起一团凝重。
“怎么了?”午川心觉不好。昨天自己逃出来的动静那么大,整个山庄沸沸扬扬了一夜,以叟尼的脾气,不把他抓回来定是誓不罢休。
果然,帝君紫唇轻启,“追兵。”
“帝君先走吧。我和方化应……”
午川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帝君正看着他,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反感他的话。
“孤的功力已经恢复,没理由叫妻子再任人摆布。”帝君的声音冰冷到极点,眼中杀气腾腾,盯着远处越发靠近的气息,盛气凌人。
午川和方化不禁打了个哆嗦,因为帝君的真气实在过于寒冷。
他们不知道帝君何以这样愤怒,难道真是为了午川?
午川虽然感动,却也觉得莫名。只有一路跟着帝君的绝影知道帝君那句话里,还含着对无伤臣的愧疚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
他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呢?
谁赶碰他的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那里!”
十一护卫感受到帝君不加掩饰的气息,立即锁定了他们的方位。
十一护卫急行至京郡边界,只见三个人站在那里看他们,他们冷哼一声,站稳了。
“头狼,那个好像是……”
三星凑上头狼跟前低声道。
头狼顺着三星的视线,这一看,十一人皆是面面相觑——
帝君还活着!
“不可能。”头狼眉头一皱。
帝君冷冷地看着他们,丹田之中的真气蓄势待发。午川盯着帝君的背影,红了眼眶。
十五年前,帝君就是这样站在他前面,替他挡下所有的伤害。
够了,已经够了。
午川,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坦白了……
拿定主意,午川打算在这场恶斗结束后,就向帝君坦白自己是十五年前破庙中的午川,而真正的安初,就是他所爱的伤狂。
吸了口气,午川站直了身子,快点结束这一切吧。如果告诉帝君真相,从此他就可以抬起头来做人了。
“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头狼光看着帝君头皮就已经发麻——毕竟那是和舵主一个级别的人。
更何况帝君身后的二人的实力以他的功力也无法探其深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他们十二缺一的阵法,别说抓人了,就是能从对方手下逃走也是极渺茫的。
伯仁扯住头狼的后衣角,“用秘法通知舵主,尽量拖延时间。”
头狼也不看他,以免叫帝君看出他们在商量对策,他轻声一“嗯”,牙缝中飘出一句“你知会舵主”,便大大方方上前。
伯仁给其他人几个眼色,他们会意地走在了伯仁前面,从容淡定,极为自然。
“末尾的那个好像要通风报信。”午川眸子一眯,就要动身,帝君却拦住他,“拦不住的,是秘法。”他眸子一递,午川这才看见伯仁身后飞起一团拳头大小的白乎乎的云朵,那速度简直比帝君的轻功还快上几分,一眨眼就消失在视野之中,确实拦不住。
“可叟尼那老家伙极为难缠,就算我们三个联手,也防不住他阴毒的招数。”午川特特咬重了“阴毒”二字,提醒着帝君叟尼的毒术。
帝君眯着眼,“那就快点解决他们。”
十一人走上前来,头狼冷笑着,“帝君竟然还活着。”
午川担心地看着帝君,如果是他的话,哪会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直接上去一招毙命,然后逃跑……
可帝君不出手,他怎么敢先动。
只见帝君嘴角扯起一丝冷漠的弧度,也不应话,盯着十一人脚下的草地,久久,叹息一声,“可惜了。”
头狼眉头一皱,正欲问什么可惜,却只听身后的三星惊惧的声音,“脚!脚!”
他忙低头去看,只见刚吐新绿的草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冰层,而且还在持续向上蔓延,将他们的脚冻在了地上。
头狼只觉得双脚刺痛,惊恐地看向帝君,“你!”
帝君却没有理他,十一人头顶下起了雪,他们紧张地拔着脚,甚至有人用真气击向脚下的冰晶,却不料被冻成冰块儿的脚一下子也被炸开,疼得撕心裂肺地倒在地上,迅速被冰晶爬满全身。
午川看得头皮发麻,虽然是第二次见帝君这样将人活活冰死,却仍是难以消化。他自己也杀过很多人,但看自己心爱的人杀人又是另一番滋味。
帝君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着十一尊冰雕,帝君淡淡道:“走吧。”
方化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和帝君保持了几步的距离,午川瞧瞧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转身跟上了帝君的脚步。
“很残忍?”帝君侧目看他一眼。见他脸上写满了同情,心里不禁原谅了几分他隐瞒邪功的事。
午川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一旁,如果是伤狂会怎么说呢?
也许帝君冰冻他们的时候,伤狂就会阻止了吧。
自己到底不是伤狂。
他轻轻摇了摇头,“对敌人的仁慈是对自己残忍。”
帝君一怔,哑然失笑,“孤很好奇淮口都教会了你什么。”
午川不禁看向帝君,并不刺眼的阳光把帝君照得金灿灿的,格外温暖。
“淮口是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但帝君和伤狂所生活的世界,就像无孔不入的阳光,”午川眯起眼睛看朝阳,感慨道:“迟早啊,会照进淮口那片地方。”
帝君微微失神,忽地盯住午川,旋即瞥开眼睛,奇怪道:“孤想起一个人。”
午川的呼吸霎时间凌乱。
帝君古怪地看着他,“曾经在淮口,孤也遇到过一个人,他说他叫午川……他还有一个弟弟——”
说到这儿,帝君的眉头不禁拧在了一起,“临仙宫的掌事——是否叫午杰来的?”
午川眼眶一红,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好在临了的一刹那,他忍住了。
吸了口气,笑笑,“帝君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你是记得我的。”
帝君退后一步,“不可能的,他的样子……”
午川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庞,确实,他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的模样。
本来打算等夜幕降临的时候再和帝君坦白的,如今帝君自己发现了,倒也顺了他的心意……
“变了很多吧。”午川轻轻笑着,“毕竟,帝君当时讲故事的时候,把安初描述地那么完美……”
轰!
记忆碎片光怪陆离地在头脑中盘旋,午川、安初,他如何也把这两张脸拼凑不在一起。
方化扯住午川的衣角,午川相信如果自己现在说逃跑的话,方化一定毫不犹豫用时空流把他传送走。
但,他已经打算和盘托出。
他拍拍方化的手,“如果有下辈子,记得继续做我兄弟。你妻子的事,对不起。”
方化一怔,他从没有听过午川对谁说过对不起,毕竟自己的主子是像林月那样不可一世的存在。
他们那么聪明,那么骄傲。
却都对自己……
低下了头。
午川转身对帝君轻轻一笑,“早就想告诉帝君的。那把扇子,是我从伤狂那里偷来的。”
“他?!”帝君的眸子里盈满了懊悔和不可思议。
午川愧疚地低着头,“帝君第一次见伤狂,不觉得他熟悉么。”
“可他是宫廷中人,孤当时明明把安初托付给了一对夫妇……”
“那对老夫妇在帝君走后一年就死了。”午川打断了帝君的话。他不忍击垮帝君,但真相总是残酷的不是吗?
“他一个孩子,自己在山里生活,无依无靠的,好在苏炳璨狩猎的时候,安初还记得自己——叫云狂,还记得他父皇长什么样子,还……”
“够了!”帝君身子一软,险些倒下。
如果伤狂就是安初,那他做错的,就不止一星半点——他将对不起整个北国,整个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