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走了一天的路，王隽已经困倦，但上山以后出现的一些反常情况，让他一时难于入睡。

    洛炳不便说的难于和解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刚才几个男人明目张胆欺压客人的行为，有违常理，仗恃的是什么？他们说“什么客人，过几天我们就灭了你们……”是故意恐吓，还是说他们真的马上要去攻打我们和夸瓦族？

    老鹰岭曾被红花寨和浅水湾合力攻破，现在居然叫嚣要消灭我们，就凭他们的力量，这做得到吗？

    除非他们有外面的助力。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王隽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有了主意，也就安然入睡了。

    ——

    第二日早晨。

    杉嫲的住处，三个人正在用早餐。

    这三个人分别是杉嫲、洛炳和一个十三岁的少女。

    少女名叫白云。她人长得甜，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让人印象深刻。

    白云是杉嫲的外孙女。叫洛炳舅舅，喊杉嫲阿婆。她还小的时候，母亲在一次打猎时受伤，不治去世。

    昨晚上王隽屋前闹得沸沸扬扬，白云也过去了看热闹。她对王隽和美琳感到好奇。一个是穿着怪异的俊男人，一个是气质上佳的美少女。

    吃饭的时候她向舅舅打听客人的情况。

    洛炳没回答她，而是问母亲：“真的不考虑和红花寨和解？”

    杉嫲皱着眉头道：“当初火烧红花寨是你要去，这回主动提出和解也是你。说来说去，你就是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

    “我的女儿就是你的孙女啊，她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道不会心痛吗？”洛炳道。

    “舅舅，我真的有个表姐吗？我想见见她。”白云道。

    “别听你舅舅乱说，谁知道是哪个男人的女儿。”杉嫲道。

    “乌丽应该不会骗我。到时见了面就知道了。”洛炳道。

    “就算是你的女儿，她也是杜鹃生的，只能算红花寨的人，这点你都不知道吗？我看你是被杜鹃迷了双眼。”杉嫲不满地说道，“最多，打仗的话，留下你女儿一条性命就是。”

    话到这个份上，洛炳不好再说什么。

    “吃完饭，我去会会红花寨的人。”杉嫲道。

    ——

    上午。老鹰岭议事厅。

    这是一幢单层的木结构建筑，位置刚好在整座寨的中间。里面相当宽敞，层高堪比两层楼高，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站着集会。

    里面空荡荡的，只是大门正对的墙下，有一个木制的平台，上面靠墙处是一个半人高的案台，祭祀的时候用来摆放祭品。平台中间放着一块平整的石块，上面铺着兽皮，是首领的座位。

    今日，议事厅聚集着许多人，这是商议重大决策的架势。

    中间的座位上端坐着杉嫲。台下两侧，各站了两排男女。

    洛炳站在左边一排的最前面。白云则站在杉嫲身后的右侧。

    王隽三人被引到了议事厅。

    乌丽走在前头，王隽其次，美琳挑着装着礼品的箩筐在后头。

    王隽看到高山族女人脸上的刺青后一呆，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美琳则见怪不怪。她早已听说过这种事。

    至于高山族诸人，除了昨日见过王隽的，都对王隽的打扮感到惊奇。

    乌丽正式地给众人介绍王隽：“这位是我们部族的新首领，叫王隽。”她同时也介绍了杉嫲让王隽认识。

    人群立即便议论纷纷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换成了个男人当首领？”

    “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看上去不像当地人？”

    “原来的人已经不在红花寨，是不是和这个男人有关？”

    “他一个首领，竟敢跑到我们老鹰岭来，疯了吗……”

    ……

    这些人想些什么，王隽大致能猜到，不过现在可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朝杉嫲行了一礼，又抱拳向两边的诸人问候，然后不卑不亢、开门见山地朗声说道：“我代表红花寨的族人来这里表达我们的善意，愿我们两个部族放下仇恨，和平相处。”他示意乌丽翻译。

    在美琳的帮助下，乌丽将王隽的话翻译了过去。

    王隽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人群一时便乱了套，相互大声争辩了起来。

    王隽微笑着，站着不动，任由周围的人吵翻天。

    不动声色的还有杉嫲。

    洛炳则站着默默无语。

    有几个反对的人想对王隽动手，被杉嫲严厉的目光制止。

    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王隽便说有小小礼物奉上。

    美琳将箩筐挑到平台，放在杉嫲前面，请她过目。

    杉嫲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

    倒是洛炳上前来热情招呼。

    白云也探过头来，看看都有一些什么礼物。“哇，好大的鱼哟，阿婆，你最喜欢的东西。”

    而洛炳被箩筐里放着的那把弓吸引住了，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杉嫲依然一副无喜无悲的表情。

    美琳猜到了白云的身份，她从背囊里拿了王隽送给她的笛子出来，问白云：

    “你会吹竹笛吗？”

    乌丽过来翻译。

    白云摇摇头。

    美琳道：“这支竹笛我送给你，可以吹出很好听的曲子的。”

    白云高兴地接过笛子，问：“怎么吹，你能吹一下给我听吗？”

    美琳朝左右看了看，说道：“现在不好吹，会影响大家议事。”

    俩人的对话全被杉嫲听在耳里，她开口道：“没啥好议的事情，你就吹一吹吧。”

    美琳见说，便拿过笛子站在了人群的中央。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都看向美琳。

    王隽朝美琳点头鼓励。

    美琳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端起竹笛，认真吹了起来。

    她吹的是王隽教给她的《姑苏行》。

    笛声想起，高山族众人顿时耳目一新，如一股清风吹进了心田。

    这是她们第一次听到如此悠扬的乐声，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人世间，竟然还有这么美妙的声音。

    在王隽的指点下，原来有基础的美琳，笛子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她把《姑苏行》的优美旋律基本上演绎了出来。

    杉嫲听着听着，慢慢也被笛声吸引住了，脸上的表情和缓下来。

    白云则痴痴地看着美琳吹奏，被她的风姿给迷住了。要是，自己也能像她那样，吹出这么美妙的乐曲就好了，她想。

    王隽微笑地看着美琳，为她的机灵点赞。他知道，自己送给她的竹笛，她奉为至宝，平时别人是不能动的，现在居然舍得拿来送人。这样忍痛割爱，无非是想把气氛搞得轻松点。

    而且，对那个少女示好，就是对杉嫲示好，这是迂回公关。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三匝，众人齐声喝彩。

    美琳将笛子递给了白云，说道：“等有空了，我教你吹。”

    白云如获至宝，欢喜地接了。

    美琳回到王隽身后。

    杉嫲道：“王隽，念在你亲自上山的份上，我可以不计之前的恩怨，只要求你们离开红花寨远远的。事实上，你们已经离开了红花寨。”

    早餐的时候，她并没有和解的意思，但此刻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

    这算是网开一面了。

    杉嫲的话，换了别人可能一时会听不懂。同意和解便是同意，离红花寨远远的是什么意思？

    但王隽马上明白了杉嫲话语中的含义。

    “你们是要和纽古族共同进攻浅水湾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纽古族和高山族的人要联手进攻浅水湾和红花寨联盟，这是昨晚王隽睡觉前得出的假想。而杉嫲刚刚的话，说明自己一行人的公关取得了效果，她同意不与红花寨为敌，但她依然要与纽古族的人进攻浅水湾。

    对王隽提出的问题，杉嫲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没有否认，这等于是肯定了。

    王隽认为，昨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我们已经不在红花寨了，但我们要帮助夸瓦族对抗纽古族。”王隽道。

    他并不想在杉嫲面前示弱。

    弱国无外交。同样，靠乞讨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这一点王隽是明白的。

    联合夸瓦族对抗纽古族是既定方针。

    王隽不会拿原则来做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