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了乔慧娘的全力监督,童佑做事不敢再肆意,因为经过了涪城的那一套,乔慧娘也知道该如何对待感染了时疫的人,又有涪城夏大人派来的帮手,倒是很快地稳定了恐慌的情绪,虽然还有人死于时疫,但到底没了那么害怕。
对于病魔,如果是能够根治的,像是感冒咳嗽之类,便是得了也没有人害怕,若是那等容易传染的,只要知道怎样不让自己被传染上,也就没有人会害怕。处置好了时疫的事情,永安城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罗清凤和曲宁的病症都还轻微,十天之后就完全好了,开启院门,看到在外等候的乔慧娘等人,罗清凤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乔姐,辛苦你了!”
乔慧娘并不居功,说:“还是大人辛苦些!”
又过了两天,皇帝的旨意降下来了,这次的永安城主官竟然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人选——高晴。
江南才女,殿试第二,无论怎样看,这位高晴也应该有更好的职位,要知道永安城与涪城一样,都是僻壤,那位夏大人是因为得罪了敬王,才被排挤到涪城当主官的,那高晴又是为何?
罗清凤听闻了消息沉吟不语,乔慧娘在一旁笑道:“大人无需为此烦忧,那高晴既然是皇帝亲自任命的地方主官,自然有一份体面。”
以为我在担心她的体面么?罗清凤笑笑不语,她哪里是记着同年之谊为高晴担忧,分明是猜测这上面的局势有什么变化,从虞万两那里知道高晴是投了左相的眼,那,左相想要重用的人却被皇帝派到了这里,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又是有什么意?
罗清凤还记得高晴在牡丹宴上对自己的恶意,便是小人之心好了,这样的人她也愿意提前防着,免得真的有了什么不好,悔之不及。
想了想,罗清凤还是不想与高晴照面,把城中的事情交代给了童佑和夏大人派来的两人,便带着曲宁和乔慧娘她们直接回涪城去了。
曲宁一路上自己捧着装骨灰的小坛子,眼睛红肿,很是可怜。
永安的事情一了,罗清凤也就没有什么停留在这里的必要,跟夏大人招呼了一声,说了说缘由,表示了即将离开的意思,夏大人虽善于掩盖,还是让人看出了她眼中的轻松,毕竟,谁的头上直接多了个可以管辖自己的空降兵,感觉都不会太好。
“下官习惯了这小地方的主官,倒还真的不想走了,还是罗大人好啊,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皇上的看重,以后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夏大人笑容满满。
“夏大人客气了,这些日子,还要多谢大人的帮忙,君玉回去,自会如实复命!”罗清凤客气两声,推辞了晚宴,往家而去。
人曾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罗清凤曾觉得大禹无情了些,真的是忙到没时间进家门,还是故意作秀?
这回轮到了她自己,才真的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忙碌才能够过家门而不入,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大家都在忙,不是真的抽不出一点儿空来,而是抽出空来也不好自顾自地回家,便索性在涪城的官邸住着,一直忙着。
同在一城中,又知道家人安好,不管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距离短了所以不担心了,罗清凤反正能够安心做事了。
这会儿回来,竟是第一次回家,曲宁在车中休息,他母亲刚刚去世,还未曾下葬,正是大忌,不好到人家中,罗清凤虽不在意这个,但害怕罗奶奶忌讳,知道后便按曲宁要求,让人把车停在路口,自己带了乔慧娘一人回家,也是害怕阵仗太大,吓到了罗奶奶。
敲开家门,来开门的小厮并不认识,罗清凤愣了一下,想到韶光说的买了两个新小厮,便道出了自己身份,才在门口说着话,就听到里头罗奶奶喊:“回来了还不进来,在门口罗嗦什么?!”
依旧是一贯的训斥口吻,但还是难掩音色中的一点儿激动,罗清凤也不理会那小厮,径自走到厅中,蔡大夫也在,似正在和罗奶奶下棋,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两色,蔡大夫手执黑子,还未曾落下,放回了盒中,打量罗清凤。
“凤哥儿越大越好看了,也有本事了,老婶子收到信就乐得合不拢嘴,正和我说什么时候上京找你去哪,你倒是先来了,要不是城外的事,说不定我们早就在去京城的路上了,可也等不到你来接!”
蔡大夫以为罗清凤是特意来接人的,笑得愈发和蔼。
“有劳蔡大夫照顾奶奶了!”罗清凤先对蔡大夫行了礼,这位和善的大夫除了故意给她开多黄连之外,还是很好的。面向罗奶奶,行了大礼,说:“孙女得了便,特意来接奶奶上京的,韶光已经在京中买好了房子,还要奶奶去主持大局。蔡大夫,您也一起吧,那京中大夫的诊金太贵,想来还是把您也带走更划算一些!”
听着罗清凤的玩笑话,蔡大夫哈哈大笑起来,说:“想孝顺我便直说,我可不像你奶奶,明明心里喜欢,脸上还非要做出一副不喜欢的样子来。凤哥儿想要孝顺我,我求之不得,便是你不说,我也要厚着脸皮跟着,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她们既然已经收到信了,自然是看过信上的意思了,那信上可明明白白写着要请蔡大夫一起入京的。罗清凤脸上带笑,蔡大夫肯应允最好不过了,这医术在哪里都吃香!
“老婶子,你可有个好孙女啊!”蔡大夫感慨着对罗奶奶说,罗奶奶眼中有湿润的笑意,嘴上却说:“她有什么好的,不过会些诗书罢了,还是托了祖宗荫庇!”
幸而罗清凤早就不奢望从罗奶奶嘴里听到什么夸奖的话,听她这样说,也只是含笑听着而已,若是为了这个也要大吵大闹,怕是早就过不下去了。
乔慧娘脸上有点不满之色,但看着对方是罗清凤的奶奶,也不好争辩什么,只说道:“大人临危受命,如今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巡按御史,才平了永安之乱……”
“乔姐!”罗清凤出声,已经是晚了。
“巡按御史?”罗奶奶的脸色一变,也看不出是喜是忧,“那个据说在永安感染了时疫的巡按御史?”
听着这话音不对,似忧似怒,罗清凤坦然说:“奶奶不用担心,如今已经没事了。”
“不用担心?!”罗奶奶站起来,猝不及防地打过来一个巴掌,罗清凤看到掌风闭了闭眼,结果巴掌没有落在脸上,却是身边的乔慧娘出手挡了一下,捉住了罗奶奶的手腕。
完了,这一下怒气更大了,果然,罗奶奶的小怒便成了大怒,喝道:“放手!”乔慧娘愣了一下却不松手,“大人如今是朝廷的官员,奶奶可知道,这一巴掌下去,打得便是朝廷的脸面!”
罗清凤身上并未穿着官衣,便是乔慧娘,那一身的侍从服饰也换做了普通的布衣,还真是容易让人忽略她身为巡按御史侍从的身份。
“好,好,好,我如今也打不得你了!”乔慧娘松了手,罗奶奶到底没有再打,气得呼吸急促,蔡大夫赶紧在一边儿扶着,“老婶子,你这是动的什么怒啊?孩子有出息了到底是好的,便是担心她出事,也不要气性太大了!”
“动的什么怒,你说我动的什么怒,她死了不要紧,她要绝了我罗家的根,我岂能跟她善罢甘休?!”罗奶奶怒极,说出了心中的话。
说是怕自己绝了罗家的血脉,绕过弯来,还是担心自己吧!罗清凤用自己的理解诠释了罗奶奶的话,心中微喜,脸色也柔和了几分,跪地道:“奶奶勿气,清凤知道错了,以后定然会小心身体!”
“老婶子,若是我有这样的一个孙女,定然梦里也要笑出来,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快别生气了!孩子也还小,以后就知道轻重了,何况她如今领着官职,也是尽忠才会那般,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这巡按御史做了点儿实事,为国为民吗?怎么今儿知道是自己孙女做的,反而不喜了呢?”蔡大夫从旁开解。
打也打不得,骂也不知道骂什么好,罗奶奶听了罗清凤的保证,又听了蔡大夫的劝,叹息一声,只说:“她如今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罗清凤跪行两步,到了罗奶奶跟前,言辞恳切地说:“无论清凤多大,奶奶都是管得了的,清凤没有忘记自己姓罗,自然也不会忘记孝道。”
垂眸再抬眼间,看到罗奶奶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仰头看去,正巧见那眼中恨意一晃而过,罗清凤暗暗心惊,却也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何会有恨?自问自己做孙女还算比较成功,虽不说与罗奶奶多么亲近,到底也不曾忤逆,何来有恨?
“行了,你起来吧!”罗奶奶轻声说着,转身坐下,询问起何时去京,眸中一片平静,古井无波,倒让罗清凤怀疑自己刚才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