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怎么好端端提到孩子?”
沈河奇怪的望向顾南汐,虽然他们从未聊过关于孩子的事情,但不难看出自家娘子似乎对此事并不执着。
沈河自然不会强迫她去做决定,但就怕街坊邻里背后说了什么胡话,让娘子感到为难了。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由于误会了相公的心思,这让顾南汐有些脸热,但她还是好奇道:“相公不喜欢孩子吗?”
“如果别人家的孩子懂事又可爱,那我就很会喜欢。但如果是自己家的孩子…我怕很难扛起那份责任。”
“责任?”
“嗯…总之就是还没做好准备吧,哈哈。”
沈河挠了挠脑袋,却没有过多解释。
前世的职业经验让他见多了各种少年犯罪,也见多了因为原生家庭问题而给孩子带来的诸多烦恼,虽然远没有到“厌孩”的地步,但也足够给他很多警醒。
到了这辈子,在这乱世之中,他和娘子尚不能安身立命,又怎能保证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咸鱼一条,实在很难让孩子拥有鸿鹄之志啊…
这些他是没法和娘子详细去说的,很多根深蒂固的观点一时间难以改变,说多了也会让娘子感到负担。
“那便依相公的想法吧。”
顾南汐果然没有深究,但当沈河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那许久未曾出现的冷冽目光便瞥了过来:“不能养猫。”
“......”
沈河脸色垮下,又明白抗议无效,只好悻悻然撇了撇嘴。
顾南汐也很无奈,哪怕相公想养一只妖兽她都不会反对,但如果是猫的话…
她总不能和相公说出“我家师尊就是死于‘金华大圣’那只臭猫爪下”这样的话吧?
“对了。”感觉到气氛有点沉闷,沈河开始没话找话:“今天我在衙门看到一条卷宗,是说离山宗主‘北月仙尊’又出现了。”
“......”顾南汐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接茬。
“娘子你可能不知道离山剑宗,那可是整个修行界都数一数二的天宗噢!”沈河开始显摆自己贫瘠的修行知识,侃侃而言道:“而北月仙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宗主,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嗯…”
“但她本人可能没传言中的那般漂亮。”
“嗯…?”
“你想啊,修行界的女修就那么多,总不能个个都貌美如仙吧?稍微混出点名堂,底下弟子就往死里吹嘘呗。”
“......”
“而且离山剑宗是用剑的,娇滴滴的女子怎么能耍的起剑?所以依我看来,那个什么‘北月仙尊’只是一個膀大臂圆,又丑又无趣的女人罢了。”
“......”
“咦?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
沈河莫名感到背脊发凉,浑身哆嗦了一下,再低头望去,却发现自家娘子眼神很是恐怖:“娘子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算了…”
顾南汐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果相公是修行之人就好了。
这样或许可以挨得了自己一掌吧?
不过既然话题已经聊到了这里,她便顺势问道:“相公向往修行吗?”
说完她又暗自摇头。
方才被相公一番“膀大腰圆”的说辞给乱了分寸,想来也能明白,又哪有人不向往与天同寿、俯瞰万生呢?
可让顾南汐意外的是,沈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断然摇头道:“修行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呢。”
“这是为何?”
“因为…我只要有你就够了呀。”
沈河一脸深情的看着自家娘子,心里却在默默流泪:因为我没有金手指啊…
重生在这满是仙侠的世界,又怎么会不渴望飞天遁地的法术,不向往剑来敌死的人生?
可是如果没有拜师的机缘,没有天道的恩(wai)赐(gua),想要修行实在是痴人说梦了。
“娘子你呢?你向往修行吗?”
“嗯…”
“为了长生?”
“应该是责任吧。”
顾南汐轻声答道。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若能长生应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可当那无情的天道雷劫落满天空,而她也差点彻底陨落之后,所谓的“长生”便显得可笑起来。
无论修为再高、境界再深,在天道面前,任何人俱是蝼蚁。
即便真的飞升成仙,又有谁能保证仙人之上的世界就没有危险?
所以总会死的啊…
也许十年后,也许五十年后,也许数百年后。
既然如此,当初所在意的很多事情便都不重要了。
反正短短的一生终将失去所有。
她当然还会继续修行下去,不是为了长生,也不是为了探寻仙人之上的秘密。
她只想早点完成自己即出生便存在的使命。
然后陪着相公,看遍人间所有风景。
“呼…”
心中有了这样的答案,顾南汐只觉得忽然豁然了许多。即使相公没有在说那些神奇的故事,她也能感觉自己的道心在不断重铸,却不再如当初那般漠然,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只不过沈河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中一颤。
“娘子啊,你什么时候才和我分享你的心事呢?”
“相公所指何事?”
“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你有事情在瞒着我。”
“相公很在意吗?”
“那倒也没有,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沈河伸手揽着顾南汐的肩膀,手指在她散落的青丝间轻轻摩挲着,试着安抚娘子的情绪。
“我一直觉得能和你相遇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我们没有在一个环境里成长,我们未曾经历哪怕任何一件同样的事情,我们外表不同,性格不同,优点不同,缺点也不同,甚至连看到同一个月亮的心境都是完全不同的。
“但就是这样两个不同的人,却成了夫妻、亲人,甚至远超这种亲密的关系…
“所以啊,你不必剖开你的秘密,但伱可以随时分享你心里的感受,让我更懂你,也让我借着你的眼睛看看月亮吧。”
沈河指着天上明月,另一只手则遮在眼前作远眺状,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
但落在顾南汐眼里,此时此刻的相公,远比月亮还要耀眼。
是啊,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和命运,但幸运的是,他们的人生和命运从此相连在了一起。
能被他理解,被他包容,能与他心灵相通,或许便是存活于世最幸福的事情吧。
至于那个秘密…
“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相公的,就怕相公嫌弃我。”嫌弃我膀大腰圆,又丑又无趣~
“必不可能!”
“相公啊…”
“嗯?”
“夜深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明明才吃过晚饭,怎么就…嗯?”
沈河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正是他常用的说辞吗!
臻首娥眉,软玉温香,花前月下,腰子冰凉。
眼见娘子羞红着脸颊不断凑近,沈河瞳孔地震,心中疯狂呐喊。
你…不要过来啊!
……
……
“你不要过来啊!”
无双城最高的那座阁楼之上,某只小萝莉一边后退,一边发出尖锐爆鸣。
在她面前是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高大,面相儒雅,即使一脸怒色的手中抓着戒尺,也很难让人生出反感。
“我讨厌你!”小萝莉大声斥责,并将自己手中的烧火棍挥来挥去,试图阻止即将到来的厄运。
“那就讨厌吧。”
中年男子一把夺过烧火棍,并将小萝莉拽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掌心拍打了数下。
看上去如暴雨疾风似的,但根本没用上一点儿劲。
小萝莉先是干嚎了一声,等发现根本不疼便露出一丝狂喜:“我的大梵般若终于练成了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女儿…”
中年男子扶额苦笑,随即朝身后拱了拱手:“这次有劳陈居士了,若不是有你的妖兽相助,恐怕这孽子多少得吃些苦头。”
被称呼为“陈居士”的是个老者,他衣着打扮都不似寻常大乾人士,上身披着貂皮马甲,腰系虎皮围裙,足上顶着一双麂皮靴,腰后还插着一根墨绿色长鞭,显然不是凡品。
而那只被沈河心心念着的巨猫妖兽则乖巧爬伏在他身边,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见中年男子如此客气,陈居士连忙惶恐摇头,原本佝偻的身子弯的更低了:“城主大人言重了,小郡主洪福齐天,自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原先我还担心妖兽会反噬其主,但现在看来,若之前便有陈居士这样的奇人异士帮助,无双城也不会牺牲那么多的九龙青衣啊…”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神色隐隐有些自责。
陈居士迟疑道:“妖兽只能作为辅助,在面对真正的妖族时恐怕还是有所不敌…”
“一只妖兽固然不敌,但若有十只妖兽,百只妖兽呢?”
“城主大人英明!”
陈居士眼睛一亮,脸上的皮褶子也因激动而颤抖起来:“我这便传讯给同门,请他们携门下妖兽来助城主大人一臂之力!”
“有劳陈居士了。”
中年男子抚须微笑,显然也极为高兴。
“爹爹你现在很快乐吗?”小萝莉极为识趣的凑了过来。
“城中百姓再不必担心妖祸威胁,我自然是快乐的。”中年男子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得很是慈祥。
小萝莉也笑得眯起双眼:“那你能不能把噬魂棒还我?”
城主大人笑容顿了一下:“别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揍你。”
“不理你了!”
小萝莉冷哼一声,昂着脑袋就往里屋跑去。
随后便传来一阵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隐隐还有侍女的惊呼:“郡主殿下!你怎么把牛粪放在城主大人的茶碗里!”
中年男子勃然色变:“这个逆子!”
说着便气冲冲地追了过去。
陈居士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仍然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整个人如同枯朽的老桩似的。
直到远处再也没传来动静,陈居士才笑了一下,接着从腰间缓缓抽出皮鞭。
“我让你保护郡主,你居然跟着郡主跑出门…小猫儿,你一点都不乖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皮鞭往巨猫身上抽去,巨猫连声呜嚎,却根本动惮不得。
随着一条条血痕出现,陈居士的笑容也愈发癫狂。
而他却没发现,在巨猫那一声声惨叫中,它的眸子愈发冰冷,而瞳孔深处也渐渐多了一抹奇异光彩。
如同布满了漫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