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十五岁,为什么想这个年纪就进入使徒犯罪特别调查处?要知道调查员这个职业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正式职位也不像实习一样,所有人都会护着你,让你受不到伤害。”罗维面前坐着的,是ibdc特招的面试官们。中间的面试官看上去没有什么锐利的眼神,也不像个人精,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露在外面。他仿佛就是一位按部就班完成手头工作的机器人一般。连他的发型,也是平平无奇的军人发型——接近光头的寸头。
职业面试从一个角度来说,就是一个撒谎,一个判断谎言的修饰水准是否高超的对台戏。有些话罗维是一定不能讲出口的,否则,过于诚实就等于自寻死路。
“因为崇拜调查员这个职业,可以打击犯罪,寻找案件事实真相。在我看来,调查员是一份像侦探一样的职业,需要缜密的逻辑思维,一双可以洞悉旁人难以发现的细节的眼睛,惊人的记忆力…”罗维说得很顺口,然而另一位六十余岁的银发女人,却做出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我们不像其他寻常职业的面试,背景调查很严格。你的动机我们是能猜个七七八八的——罗妍,这个今年应该快十岁的小女孩儿,才是你的加入ibdc的动机吧?在两年多以前,她在银界使徒学院内失踪,疑似绑架。2170年12月25日,警方接到报案,由于罗妍使徒的身份,案件很快就由ibdc接手。而在你实习的这段时间,你除了完成实习工作外,也以临时帐号访问了许多ibdc内部网站,大部分,都是一些非法使徒组织。然而,由于你的权限过低,许多资料你都无权阅览,但即使这样,你似乎还动过越权阅览的主意。罗维实习调查员,对于这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女人面容苍老,笑容慈祥柔和,然而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把无形的刀。
罗维显得很平静,甚至眼珠都没转动一下。他早就想到特招的面试官不会放过这些问题,也对面试没有什么侥幸心理,第一次他的回答,不过如同两位快形同陌路,多年未见的老友之间,必不可少的客套寒暄而已。
罗维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显得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然而罗维自己知道,哪怕这一个小小的停顿,也不过让自己显得更真诚,更有可信度的手段而已,关于女面试官的尖锐问题,很早以前,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如果目的是正义的,那么手段如何,并不如何重要。”罗维说。他从左至右扫了一遍面前的三位面试官——笑容满面,对待“对手”冷酷无情的老女人;毫无生气与个性可言的主面试官;至今沉默无语,但似乎在聆听每一个细节的年轻男子。
“我并不否认,我想以如今年龄就进入ibdc的部分原因,甚至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我妹妹。然而这个动机,不是非法目的,也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正直可信的调查员,我也不会因此成为一个以权谋私的公务人员。”罗维道。
“调查内部资料,查找你妹妹的潜在绑架者,不叫以权谋私?”女人气场很强,完全接过了所有问话的话语权。
罗维笑了笑,说:“不可否认,我有个人的情感掺入在里面,但这种情感,是为人兄长的正当情感,并非某种自私与贪婪,这与‘以权谋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首先,哪怕如今我身处的位置,是青龙联合办案小组内的实习岗位,但我的临时编制,是从属于ibdc内的,我所阅览的信息也是属于我的权限所能接触的;其次,罗妍的绑架案本就是在ibdc内立案了的,任何属于ibdc的调查员,哪怕实习调查员,都有权进行调查,只要完成了上级交付的任务;最后,ibdc内部的《调查员的管理制度及应遵守的法规、条例、规章、准则》内,也仅规定了调查员关于调查员亲属为‘某犯罪的被调查对象’的回避制度,并未规定,调查员亲属作为‘受害人’的回避制度。而对于我企图越权进行阅览内部资料的问题,我曾有过这种想法,但最终,我仍旧中止在了行动实施以前。”
罗维对面试官的问题有条不紊地进行了阐述回答。
“如果,你妹妹的绑架,只是她自导自演;而她的目的,是通过该绑架,牵制ibdc警力,而为其他人的另一重大社会性犯罪,譬如说——2170年圣诞当夜,ibdc公廨大厦的纵火案进行掩护呢?那么,你的调查行为,是不是触犯了调查员回避制度?要知道,嫌疑犯,在案件不清楚之前,在调查员内部,也应被当作犯罪相关人员——调查员也应进行回避的。”沉默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了,而一开口,就是一种近乎污蔑性质的假设。
哪怕罗维想到了所有可能性,也没想到面试官会提出这种问题,而哪怕明知是种不可能的假设,仅十五岁的罗维,也感觉到血气上涌。而当愤怒占据头脑,理智就当然地被从脑子里挤出了。
这一次,罗维是真的感觉被问住了,真的需要一次长时间的思考。
罗维后面,没其他接受面试的实习生排队,自然,哪怕等上五分钟,面试官也有得是时间;三个面试官也知道,这个问题很尖锐,所以,也没有催促罗维。他们只是看着眼前时而皱眉,时而嘴角抽动的半大少年。当然,他们也没好心到去提醒罗维某个字眼,要想成为一个调查员,许多问题都需要自己去发现与解决,这是重要的品质。
“然而…”罗维开始重新开口说话,“确立为疑犯,也需要必要的程序,一定的客观证据或可疑的线索,并不能仅凭猜测,就将一个人确立为疑犯。当然,两个案件发生的时间接近,完全有关联的可能。但一个地球,一个国家内,甚至仅仅一座城市之内,在同一天发生,但却没有任何关联的案件也不少。”
“退一步讲,哪怕罗妍真是自导自演的绑架者,也只有正式在ibdc内被确立并标记为疑犯时,调查员才会被要求执行回避;然而在ibdc内,罗妍并未被标记为疑犯;如果她被标记为疑犯,我会按照程序进行回避。”
罗维看了眼提出问题的年轻面试官,继续说道:“再退一步讲,七岁年纪的罗妍,完全未达到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的年龄,属于完全的无责阶段。她主体年龄及其刑事责任能力上,完全不满足被确立为‘犯罪人’身份,哪怕是‘疑犯’的身份的主体条件。”
“所以,尽管可能会显得不合理,但规则之内,如果7岁的罗妍真的‘犯罪’,哦不,‘触犯某条法律’,哪怕我是她的父母,我也有合理权限调阅她的一切记录及资料;更别提,我只是她的哥哥,连监护人都算不上。”
“罗维同学,似乎,去司法体系工作更适合你呢。”年轻的面试官嘴角有些笑意,另外两位也同样如此。
看到他们的神情,罗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轻松下来的感觉。
“哪怕pd-d、ibdc,广义上讲,也属于司法体系,不是吗?”罗维笑了笑。
三名面试官彼此相互看看,在自己的全息桌面上戳了又戳,彼此之间又有一些短暂的交谈。最后,他们看向罗维,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等结果吧,过几天我们会通知你。”
罗维起身,短暂致礼后便走出了面试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