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霖出发去太原道,厉染被杂事绊住了送不了。杨凤霖牵着小皇孙从东门出皇宫,路上遇见了正在值班的赵玉成。
杨凤霖目不斜视的从他身侧走过去,赵玉成应着杨凤霖的那一个巴掌在皇城没了脸面,一直忍到现在。
皇宫里头向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地方,据说杨凤霖和七殿下吵架,七殿下一气之下把竹园里头的竹子全给砍了,都吵成这样了,你杨凤霖还在得意什么?
赵玉成直起身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厉涛皱着眉眼,小心说了一句,“亲王殿下,您把我捏疼了。”
孩子细细小小的呼痛声让杨凤霖回了神。
停下步子,赶紧松了手,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果然嫩嫩的小手都被捏红了。
“对不起,我给你揉揉,还疼吗?”
厉涛摇摇头。
“亲王不喜欢赵部长,我也不喜欢他。”
杨凤霖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孩子别想这些。”厉涛垂下脑袋,“我知道谁是真心对我好,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亲王。”
杨凤霖心里有些酸,这皇宫里头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被迫比别的孩子早熟许多,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这孩子多少听了一些,这是在担心他。
杨凤霖想起了王玉致,阿致就是这般从小早慧,一生辛苦。
杨凤霖抱起厉涛,孩子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七殿下说,我不能被您老抱着,我是男孩子要自己走。”
杨凤霖勾了一下他小小的鼻子,“别听他的,我就喜欢抱着你。”
厉涛脸红了,小心的将头靠在杨凤霖的肩膀上,杨凤霖拍着孩子的背,眼底的笑慢慢退了下去。
赵玉成他可不能向以往一样随便动了,但明的不行,他就暗地里来。这种恶心的蛆虫,哪里要厉染费心神。
出了宫门,杨凤霖让八角带着厉涛先上车,转身看着立在宫门口穿着给黑西装的男人。
那男人见杨凤霖在看他,连忙走上前弓着身子,“亲王殿下。”
杨凤霖皱起眉头,“我和你家梁先生说过,我与他今后并没有见面的必要。”
那男人赶紧陪着笑脸,“先生只是听闻最近杨家的事情,觉着不忿,让小人带句话给亲王殿下,要是您有什么不方便,他可以替您……”
杨凤霖冷哼,“我没有什么不方便,你告诉他,离我远一些就是对我最好的方便。”
转身上了车,那黑衣人立在车后恭敬的鞠躬看着他的车离开。
杨凤霖手掌上未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个梁羡颐实在是个麻烦。
厉染好不容易摆脱了议长,冷着一张脸回了皇宫。赵长松见他心情不好,自然不敢多说话。
杨凤霖走前对他说过,只等过几天就会有消息。这消息可什么时候来啊,这竹园的竹子可没剩几根了。
几天后,有件事情轰动了皇城,保住了皇宫竹林那仅有的几根竹子。大公主的小女儿在外有私生子的消息被爆了出来,连带着牵扯出她与好几个戏子有染。大公主这回可是没脸了,她女儿在家里急着要上吊,大公主带着人抄着家伙往政务处处长家就去了。
赵长松一回来就说得唾沫横飞,喜笑颜开。
厉染握着笔,在画中人的鬓角舔了一笔,“他的心思,多花点在我身上就好了。”
赵长松:啊……
陈震恭敬的立在一边,“七殿下,我是否现在就启程去太原道。”
厉染看了他一眼,“有龚全跟着,无事,你去一趟西南,盯着梁羡颐。”
陈震应了一声,“属下这就去准备。”
陈震走了,赵长松道,“七殿下是怀疑,王玉致的这件事情是梁羡颐做的?”
厉染将手里的画拿起来看了看,“为什么那么巧,偏偏在王玉致身体最不好的时候上门去闹,还将她推下楼梯。厉诤死了,梁羡颐总要在皇城再找一个人。赵玉成是个傻的,梁羡颐不傻,他故意让那女人跟在赵玉成身边,伺机寻找机会就是要挑拨我和凤霖的关系。”
赵长松恍然大悟,随后身体一阵恶寒,这人心真是最可怕的东西。
那头大公主和政务处处长闹得不可开交,这边议长也是焦头烂额。政务处长是他的人,他家的女儿也是他举荐的,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下他和大公主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应扶林和白总长在喝茶。这些天大公主家的事情也令白总长焦头烂额,庆幸的是他养在外头的女人应着亲王的关系,进了皇家医院好好养着,过几日就快生了。
这头他倒是安心了,白家总算有后了。
“执行长,我看这次纳人的事情是吹了。我听说七殿下震怒,议长连着两天进皇宫都被挡了,您向来和七殿下亲近的,您看如今这形势?”
应扶林给总长倒了一杯茶,这是大公主让他套话来的,
“看您说的,我和七殿下哪里有什么交情。我以前是应着和亲王的关系,可现在亲王和七殿下这关系……我哪里还敢往前头凑啊。现在七殿下暴怒,主要也是大公主家这件事情是人证物证俱在,开脱不了啊。您说大公主明知道自家女儿的情况还往皇宫送,七殿下这心里能痛快?您是明白人,还是劝劝吧。大公主那脾气怕是和议长那头也是不成了,今后这路怎么走,您可得早日有决断才成。”
白总长也是头疼,本来看着顺遂的一条路怎么就出了眼前的这么一出大戏呢。
白总长走了,应扶林给太原道去了个电话,杨凤霖接了。应扶林忍不住笑,“你这小子,真是唱了一出好戏。”
杨凤霖出皇城前,吩咐陈震将大公主千金外头有人的事情透给政务处那头。
政务处是议长的人,这次进皇宫的热门人选最出挑的也就这两家,全都死盯着对家出错呢,只要放一点消息给他,必能死死咬住对方。
就让他们狗咬狗把事情越闹越大吧。
两家都没脸,吵得越凶越好,大公主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政务处是议长的人,就算议长没有授意,这锅算是背下了。
大公主和议长是彻底掰了。
议会里头议长这派独大的局面怕是要动了。
杨凤霖擦着满是灰尘的脸,“我这戏也要人家配合才唱得下去啊。贪欲才是最可怕的东西。政务处的得了消息,如果能和议长说一声怕是也不会闹成这样。恐怕他想取而代之已经很久了,得了大公主家这么一个惊天破障能把她家女儿刷下去,让自家女儿进皇宫,何乐不为。”
应扶林大笑,“你啊你!听说皇宫竹园的竹子都被砍光了。”
杨凤霖脱下脏兮兮的外衣交给八角,“前些日子和我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就去砍竹子了,砍完回来就好了。”
“厉染还挺能忍你的。什么事情这么生气啊?”
杨凤霖接过茶盅灌了一大口水,“我让他留个孩子,他就生气了。师兄,我这话说错了吗?”
应扶林靠在椅背上,“没错,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错了。厉染有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一个喜欢你的人去和别人生孩子,他能高兴?”
杨凤霖将脚伸进八角端来的洗脚盆里,温热的水令他舒服的哼了一声,“那我能怎么办?我和他,是他能生,还是我能生啊?我也是为他着想,这个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就烦。你最近晚上睡得好一些了吗?”
应扶林那头静默了一会,“好多了。我晚上好几回梦见她,她看着挺开心的,还是初见时少女的模样。我有时候想,这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归宿。当时她知道自己生下这个孩子有危险的时候,怕是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够累,够荒了。”
杨凤霖闭上眼,“我姐姐得自在了,可让她生前不自在的人,我不能放过他,你别动手,赵玉成留给我。”
杨凤霖挂了电话刚要上床休息,厉染的电话就来了。
杨凤霖披着厚厚的外套,抱着小手炉,“听说竹园里头的竹子是一根不剩了?你也真是,多可惜。”
厉染哼了一声,“这戏你安排的?结果如你想要的吗?”
杨凤霖一拍桌子,“我给你筹划呢,你不喜欢那几个女人,我都给你赶走了不高兴吗?你可以清净一段日子了?”
“就是太清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陈秋白说这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好了就赶紧回来,太原道天气冷,我听你说话都有点鼻音了。”
杨凤霖揉着痒痒的鼻子,“是差不多了,我明天看过花娘就收拾东西回来。厉染,边境不太平,这次回来多了好些流民,巡防部加大了人力巡街。”
厉染顿了一下,“就是因为不太平,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太原道,快过年了,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我想和你一起。”
这话说到后头是越来越轻,杨凤霖听得耳朵有些痒,厉染这人向来说话冷硬,是半点软都没有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在肚子里头过了几道弯了。
这归家的心思越发的浓烈起来。
“今年的生日,一定跟你过。”
隔天杨凤霖从采石场回来去了花楼,这段日子厉涛一直跟着花娘,两人倒是投缘。
“你跟我回皇城吧,把花楼重新开起来。”
杨凤霖吃着花娘做的乳糕,他有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是为了躲梁羡颐,现在大家都挑开了,也没必要躲着,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不了,这处生意也不是做不下去。搬来搬去的麻烦,再说我楼里的姑娘有些年纪大了,有些身体不好,不适宜舟车劳顿。等我做完这单生意,给她们分一份厚厚的养老钱,我这花楼就该散了。”
花娘给厉涛剥着核桃,放进他的嘴里。
“这生意要离开太原道,我是不赞成你接的。现在边境不太平,你们一群女人我不放心。再说了,姑娘们的养老钱从我这拿就是了,何必……”
花娘呸了一声,“老娘不要你的钱,我的姑娘们要你来养?”
杨凤霖苦笑,他师父虽说多年在这风流堆里打转,其实性子是最傲的,人又好强,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你务必处处小心,我让陈秋白派一队人跟着你们出太原道随行保护。”
杨凤霖出了花楼,派人晚一些再来接厉涛。
没走几步,路边的一个算命摊上一个衣衫破烂道士打扮的人,突然对着杨凤霖说道,
“这位先生命格贵重,有没有兴趣听我说几句。”
杨凤霖微笑着让八角给了那算命先生一袋金子,
“我从不信命。”
拥挤的大街上,那老道看着逐渐远去的提拔背影,撩着胡子。
日头逐渐被乌云掩盖,原本光亮的街道被阴影覆盖。
杨凤霖的背影也逐渐隐在其中。
命中有劫,生离死别之苦难承。
你不信命,却身在其中,逃不出,避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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