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松握紧藏在身后的盒子,陈震往赵长松身边一站,“没什么,殿下,我们会处理。”
“拿来!”厉染沉声重复道,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赵长松没法,将盒子递出去。陈震一把按住,“殿下,真的没什么。”
厉染向前一步,将他的手打开,拿过盒子。打开盒子的一瞬间,赵长松和陈震不忍看,默契的侧过脸。
厉染看着打开的盒子,西南湿润的风里夹杂着一丝血腥。厉染抓着盒子的手,指甲死死抠着,因为过于用力手部肌肉紧绷,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僵硬,浑身都在使劲,像在压抑什么。
可不管怎么压抑,冲动,悔恨,愤怒排山倒海的过来。
赵长松忍不住叫了一声七殿下。
厉染没有应,视线紧紧锁在盒子上。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水,嘴唇惨白。陈震看不下去,要把盒子夺下来,赵长松没拉住。陈震的手刚想伸过去,措不及防的受了厉染一拳,力度之大让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一拳,让盒子里头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带着血丝的一块有着刺青的人皮,再次刺痛了三个人的眼。
厉染蹲,想捡起来,越是心急越是不能,地上的尘土沾染了被切割的皮肤边缘,尘土砂砾带进皮肉里。
厉染一拳砸在满是沙土小石块的地面,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尘土里。后背的伤口裂了,血渗出来。吓坏了赵长松和陈震。
赵长松赶紧让人叫医生,转身看向厉染,“殿下,也许就是梁羡颐的奸计,他这么在乎亲王,绝不会伤害他的。您要挺住,现在不可贸然进西南啊!殿下。”
赵长松跪下来将头抵在地上。
厉染胸口剧烈起伏,有那么一瞬间,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时,厉染忘记了呼吸,喘不上来气。
不会认错的,在伽蓝殿,怕疼的凤霖掐着他的手臂一点一点纹上去的,绝不会错。
陈震往地上啐了一口,跪在厉染跟前,“七殿下,请您允许我进西南,把亲王救出来。”
厉染起身,背后的血迹不断的扩大,有人带着医生跑进来。医生想走上去为厉染处理伤口,厉染抬起手制止他向前。医生无奈的将视线投到赵长松和陈震的身上。
“七殿下,伤口还是要处理的。”
赵长松满目忧色,厉染此时的心情外人不足以体会,说再多都是徒然。
厉染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搭在门框上,背着身,无人看见他此时的表情。
“进西南。”
闻讯而来的张靖慈,刚进门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陈震跪在地上朝着厉染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开,和张靖慈擦身而过。
厉染扶着门框,一点一点的弯下腰,心太疼,撑不住了。
西南,杨凤霖当晚发起了高烧。全西南有点名头的医生都被叫抓了梁羡颐的宅邸。慌乱了一晚,杨凤霖总算是退了烧,一群医生被关起来,杨凤霖不醒过来,就不得归家去。
梁羡颐腹部的伤口被杨凤霖抓的不轻,裂开流血。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又回到杨凤霖的身边,一下都不肯离开。
梁羡颐将屋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伛偻着身子坐在床边看杨凤霖。隔天中午,杨凤霖才醒过来,梁羡颐赶紧让人拿了药,想亲自喂他。
却被杨凤霖漠然的眼神刺得坐立难安,恼怒的起身吩咐侍从进来喂药。不出去,站在门边紧紧盯着侍从和杨凤霖,侍从紧张,勺子里的药撒出去好几次。杨凤霖握住侍从颤抖的手,看向梁羡颐,“你出去。”
杨凤霖看过来,梁羡颐脸上起了一丝欣喜,只是听到他接下去的话,人瞬间阴沉下来。
杨凤霖见他不走,拿过侍从手里的药,手一翻倒在地上。
侍从咬着嘴唇不敢说话跪在地上发抖。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着,谁都不肯认输。最后,梁羡颐泄了气,头一摆,打开门出去了。
梁羡颐人一走,杨凤霖整个人松懈下来,“你赶紧再去拿药吧。”
侍从起身,对着他的方向行礼,随后赶紧走了出去。
杨凤霖低下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勺子,弯腰捡了起来。
西南的勺子和皇城的陶瓷勺子不同。柄很长,金属质地,柄的顶端尖锐。
杨凤霖将这柄勺子收进被子里。梁羡颐割了他手臂上代表皇室亲王身份的刺青想威胁厉染。
他不能坐以待毙,厉染绝不会在看见那块皮后还能按兵不动,他一定会再进西南。
在这之前,他一定要想办法牵制梁羡颐,哪怕两败俱伤。
他与梁羡颐之间的仇恨,这辈子无法化解,既然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那就由他结束吧。
喝完药,梁羡颐进来坐在杨凤霖的身边。
杨凤霖闭上眼,根本不想理他。梁羡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边角都已经泛黄,看不出当年精致的样子。
“你也如那些人一般看不起我?”
一阵剧烈的咳嗽,杨凤霖皱着眉眼,不愿理会。梁羡颐看他冷漠的神情突然笑出声,“如能选择,谁会自甘轻贱。你住的这处是整个子爵宅邸的外院,这么大的一个宅邸也就这处是干净的。”
梁羡颐喘着气,按着腹部的伤口,平复急促的呼吸。
“这里每一个地方,想起来都让我感觉恶心。但我不想搬走,哪怕现在我手里有用不完的钱,比这里更大的宅院想多少就能有多少。我不走,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当年受过的苦,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梁羡颐将帕子小心收进怀里。
“我自小家门败落,卖贵族入世家为奴。无意中被厉铛看上暗中调教多年,送到这个糟老头子身边拖垮了他的身体,要了他的命。你以为我有得选?我想尽办法活下来,怎么能轻易去死。这老畜生折磨我多年,死了我也不能让他安生。他的尸骨我早扔进荒地里不知道被哪里的野狗分尸了,我带回皇城的骨灰坛,里面是这畜生生前最喜欢的猫。哈哈哈,猫,谁想到现今风光的我,当年活得还不如一只猫。我种罂粟,你看不起我,可我养活了西南千千万万的百姓。伤天害理?我让他们吃饱穿暖,我做错了什么,就要被你们指着脊梁辱骂?”
“你说我害死王玉致。赵玉成身边的女人是我派去的,谁让他如此经不住诱惑,如果这女人近不了他的身,他能把持得住,谁能动得了王玉致。你这么聪明,厉染如此能算计又如何,你们算不过人心。崔华,我从来就没想杀她,害死她的是这些高门贵族骨子里该死的自尊心!”
杨凤霖收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着冰凉的勺子长柄,手心发着冷汗。
杨凤霖忍着心中的愤怒,眼皮子抖动得厉害。
梁羡颐伸出手想摸一摸,却不敢真的摸上去,杨凤霖对他的冷漠和无时无刻散发出来的憎厌都让他心痛难忍。
“你以为厉染进西南单单只为了你?你错了,珊娘,他想要的还有我手里冯炎的骨灰。”
杨凤霖张开眼,“果然是你,你想干什么?用冯炎的骨灰你想从厉染手里得到什么?”
果然事关厉染,你才会没了冷静,肯开眼看我。
杨凤霖挣扎着起来,手臂上的伤口一阵刺疼,“把冯炎的骨灰还回去。梁羡颐,我已经来西南了,已经没有可让你交换的东西,这骨灰在你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你怎么知道没有任何用处,曾经爱的人,尸骨不全难入轮回,厉染越难受,我心里越舒服。哈哈哈哈”
杨凤霖握紧手里尖锐的勺子长柄,“你坏事做尽,难得善终!”
突然,杨凤霖抓过梁羡颐的后背,手中尖锐的长柄一端狠狠没入他还没有愈合的腹部伤口中。
杨凤霖紧紧挎着梁羡颐,握着长柄的手不断地往伤口里推。
梁羡颐笑声停住,腹部传来剧痛,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凤霖,眼中满是悲凉,眼角突然滑落一颗泪水。
“你想我死。”嘶哑的声音,质疑的语气,他不愿意相信。当年给他糖果,唯一关心过他的珊娘,会对他如此残忍。
门口有人冲进来,几个黑衣人将杨凤霖拖下床压倒在地上。
“快,把人押到地牢去,医生,快去叫医生!”
梁羡颐昏倒前,看着杨凤霖被人拖出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仇恨。这双眼睛我想了多少年,那眸里的温柔你全都给了厉染。我求的不多,只想你也能如当年一般,看看阿梁。
陈震当夜伪装成商人进了西南。隔天在茶馆听人闲聊,得知这城里的医生一夜之间的全都消失了,不知去向,搞得人心惶惶。
全都消失了?莫不是亲王出了问题?
陈震装作低头喝茶,听到隔壁桌的人说到了梁羡颐。
“梁先生可是好久没露面了,传闻看来是真的,也许真的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西南要是没了梁先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像先头那几个派下来的官员那般作为,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听说今天早上,有人看见子爵府邸进了个西洋医生。你说这西洋医生不就会动刀子吗?这是谁要做手术?”
“不懂,就别瞎说!吃你的吧!”
陈震放下手中的茶杯,出了茶楼。
拐到隔了两条街的巷子口,里头站着两个人。
“城里的医生全都被抓了。”
其中个子高一些带着斗篷的男人露出半边阴郁俊美的脸,“找机会让赵长松混进去。”
陈震点头,一个转身消失在巷子口。
厉染摘下头蓬,赵长松在他身后说道,“七殿下放心,不一定是亲王出了事。梁羡颐的身体拖不了多久,又受了重伤,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保命。”
从这里可以看见子爵府高耸的屋顶,厉染望了一会,戴上帽子,
“吩咐张靖慈,烧罂粟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