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在白希暮的脑海中一旦转了个弯儿,便再也拔出不去,仿佛野火燎原一般的控制不住。他呆呆望着沁园的大门,脑海中不断出现的却是当日齐妙进门之时他代娶的那个傍晚。
红烛摇曳,新房中喜秤挑起红盖头的一瞬,那女子懵懂又纯真的双眼以及清丽绝伦的脸庞。
这些画面成为他生命之中挥之不去的最重要的回忆。不愿意抹去,不愿放弃啊。
如果二哥不在了,那齐妙是不是会需要他的照顾?毕竟白永春对她还存了那种心,若是沒有人保护,很容易就会失去自由。而他好歹也是年纪轻轻……
“不,不……”白希暮猛的甩头,甩走脑海中不该存在的绮念。
那毕竟是他的二哥,不论父母如何不喜,老太君如何厌恶,那毕竟是他的哥哥,他怎么能盼着自己的哥哥去死,然后想着代为照顾嫂子呢!?
可是若是为了齐妙,好像这也不算什么,二哥本來就已经对他有了芥蒂了。对他素來也不亲近,病好了有了官职仕途平顺之后就更冷傲了,等闲时候不会让他接近。
是他根本就沒有做出个哥哥该有的样子來,他又凭什么要当他是哥哥?!
凭什么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都发生在他的身上?让他有皇帝与万贵妃的青睐,有二皇子那样的好朋友,还有齐妙这样美貌于才华并存的妻子。
从前他尚且觉得那样病弱的瘫在床上的人可怜,如今却一点都不觉得了。若是能因为病弱就换得现在拥有的一切,他也愿意去病啊!
“三少爷,您……您怎么了?您沒事吧?”吴柳扶着白希暮,只觉得面前这人的神态模样看着格外的吓人,那眼神阴翳的像是换了一个人,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三少爷哪里去了!
白希暮听闻吴柳的声音,久久的才回过神來,缓缓看向吴柳,眼神逐渐找到了焦距:“你唤我?”
“少爷,您,夜里风凉了,咱们该回去了。”吴柳被他冰冷的眼神下的身上一抖,又不敢丢下少爷不理会,到底他也是少爷身边伺候的,难道跑得了合上还能跑得了庙吗?
“好,回去吧。”白希暮转回身,身体还是來时那样虚弱,臀部和大腿上未曾痊愈的伤口又痒又痛,可是人却不怎么感觉得到了。一旦精神上有了什么想法去牵制,这一切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吴柳完全猜不到白希暮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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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初六那一日出去,齐妙首先是要将万贵妃的身体照顾好。
这一日进宫,照常问过了平安买,齐妙笑着道:“娘娘的身子这些日越发好了。看着脉象,仿佛身体里的寒气倒是清了许多。往后必定会大好的。”
万贵妃颔首,柔媚的面庞上绽放出一个浅笑,却也能美的叫花朵都羞惭,“你坐下,陪着本宫说说话。也别急着出去。”
万贵妃一发话,身边的宫人立即极有眼色的为她端來绣墩。
齐妙也不似刚进宫时候那样拘谨了,有礼的道谢落座,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这些日沒见子衿入宫來,他身子还好?”万贵妃问的漫不经心,手中还翻看着内务府送來的记档。
齐妙便既恭敬又诚实的道:“回娘娘的话,世子身子好多了。每日都按时吃饭吃药,按时作息,这些日妾身瞧他的情况越发好了,人也精神了。”
“嗯。”万贵妃淡淡的应了一声,面上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样子,可心里却很是开怀。
有齐妙这样一个懂得医术的妻子,能够将他照顾的妥妥贴贴的,如今身体大有起色,再也不是从前的早亡之相,她看起來便只觉得欣慰,再无其他了。
所有的婆媳都是天敌,或许是因为二人心爱的是同一个男人吧,可万贵妃如今却觉得齐妙越瞧越是顺眼,容貌自然不必说,为人品性端庄秀雅,又才华出众,谈吐大方沒有丝毫小家子气,说起话來也不会油嘴滑舌天花乱坠的吹捧,只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话不多,却句句都能说在人心坎儿上。
万贵妃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小姑娘,是以瞧着齐妙怎么看怎么顺眼。
更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孕,那可是她的孙子。就算不能张扬开來,公开的抱着孩子说这是皇孙,但她心底里到底是喜欢的。
因为有了这样的期待,在加之万贵妃对齐妙的喜欢,如今是一瞧见齐妙,万贵妃就觉得心里比吃了蜜水还甜。
可是她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多年,最是知道身边任何人都不能全信,一个弄不好她和齐妙对话都会被人听了去,是以她也不会多拉着她说什么,更不会表现出对齐妙的过分关切,只又道:
“那你呢?身子好了?”
齐妙察言观色,觉得万贵妃这样明明对她很关心,还要故作冷漠的样子高冷又可亲,她不知其中细节,只是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下來,才确定万贵妃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外表冷淡疏远内心却十分柔软的女子。
这性格倒是与白希云很相似。
齐妙笑着道:“多谢娘娘关心,妾身也很好,前儿的毒解了,身体也无大碍,只需慢慢调养自然无碍的。”
“嗯。”又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意翻看一页册子。
看起來漫不经心,其实对齐妙却是极为关心,齐妙也体会的道。
万贵妃又与齐妙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便允准她身离开了。
齐妙出门前道:“回娘娘,初六那日妾身的姐夫家里要办宴席,要切妾身与世子同去。”
“哦,你说梅广济家?”
“正是。”齐妙垂眸。
万贵妃放下册子,眼含着笑意问:“听说梅公子痴傻的症状已经被你治疗的七七八八了?”
“是,不敢说百分百能够痊愈,但是也已经有就成把握应当沒事了。其实他的病症不是天生,而是人为重创,脑子里有淤血才会至此。”
因有白希云先前的嘱咐,让她在万贵妃面前必要说实话,是以齐妙也不有隐瞒,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万贵妃见的这些肮脏龌龊事多了去,说起有人故意为之,就已经猜测的出个大概,抿了抿淡粉色的唇,片刻才道:“这些内宅中的事情复杂,有时候圆圆要超乎人的想象。毕竟,一个人的想象那只是一个人想法的局限,可现实中发生的事,都是每一个人都起到作用,所有人所起作用结合一处产生了推动,才让事情发展,这远远的要比一个人所作所为令人难以控制的多了。”
齐妙听的赞同的点头。不愧是宫中斗争出來的老油条,在万贵妃的面前,这些复杂的事情她脑子都够用,可万贵妃略听一听就明白其中奥妙。
“你与你姐姐在娘家时,关系如何?”
齐妙正在感慨万贵妃的聪慧,忽闻万贵妃直白的问起这件事,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知道万贵妃与白希云十分亲密。也知道万贵妃对白希云的疼爱从來都不是虚伪的。但是她们毕竟还不熟。
不过,这些所谓交浅言深的问话,其实问的也是无关紧要的事。
“回娘娘,我生母去的早,自小是与长姐相依为命长大的,苗姨是父亲的继室,二姐是苗姨与父亲的女儿。”
万贵妃闻言看向齐妙,已能从她短短的这一段话中分析出许多问題。
比如说,一个作为继室的夫人,为何瞧不肯称她母亲,而是叫苗姨?为何一个继室与将军生的女儿,却行二,比齐妙还大。
万贵妃心里明镜一般,不免哼了一声,看向齐妙时便觉心疼同情起來:“也为难你与你姐姐了。自小就沒有了生母,生活很艰难吧?”
若是旁人,在乎贵妃垂问起这些事时,应当都是往好了说的。可是齐妙听了白希云的话,只要万贵妃问起來,她便都直言相告。
“的确如此,幸而长姐疼惜我,自小到大都是她一直如母亲一般的照顾我,保护我。”
万贵妃想了想便道:“本宫这里有一套南越国进宫來的红珊瑚摆设,你那日带了去,送给你姐姐,转赠梅家的老夫人吧。”
齐妙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何意思?她以为万贵妃与她不过是闲聊片刻,好奇之下问一问家中情况罢了,怎么就忽然发展到要赏赐东西的程度?
“贵妃娘娘,您……”
“别叫的这么生分,子衿叫本宫一声义母,你若肯的话,随着叫义母也是可以的,这珊瑚摆设算作本宫给你此番去你姐姐的婆家长体面用的,你只管带了去就是,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权当是做个心意。”
齐妙眨眨眼,当真是不得不承认,万贵妃对白希云当真太好了!
因为爱屋及乌,就连她这个干儿媳都矜贵起來。她当然明白万贵妃的意思,齐好有了万贵妃所赐的红珊瑚摆设,齐好的地位便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在让齐好将红珊瑚赠给老夫人,只更能显示齐好的孝顺,帮助她在梅家站稳脚跟。
其实万贵妃不用将话说的这么明白的,可她却是冷着脸,将关切的话用最冷淡的表情和语气,用施恩的态度说了出來,这样关切有傲娇,却让齐妙不得不感动。
她与万贵妃自然是不熟悉的,万贵妃做的一切,九成九都是看在白希云的面子。
齐妙见状,不免又再度去想,这二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维系,万贵妃为何会对白希云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