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仰起头,喝下一大口。
“我变化这么大,他怎么会一点都不惊讶……所以啊,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笑得有些难看,“他根本……就不记得我啊。”
段飞扬平时……很少跟班里其他人说话,但好歹也是两三年的同学,怎么会……一点也不记得呢?
“我喜欢了他那么久,可是他的眼里,却只有你。卿木,其实我特别嫉妒你。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就能得到他那么多青睐,就连这个好不容易要来的名片,我还是托你的福才要到的。”
什么意思……
“我就跟他说,之前没见到你,但是这次回来没准儿就会碰到了,要是能见面的话,可以给你带他的消息。所以啊,他才给了我这个,还对我说谢谢……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喜欢的人,很礼貌很绅士的对你说谢谢。”
并不是。
你爱的对你道歉,跟你说对不起,这才是最痛苦的。
“喏。”她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印着段飞扬的名字,“这大概叫做,物归原主吧。”
我接过来,觉得手里有千斤重。
“砰、砰、砰”,我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仿佛世界只余下了眼前这一物。
“其实这次班级聚会,是我拜托班长组织的。我说,联系不到你,但是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其实……我就是想看看,段飞扬那么喜欢的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就说呢,毕业那么久了也从来没听谁说要聚一聚,怎么突然就要搞聚会了。
“没想到你啊,一点儿都没变。”
我没变吗?
不可能,我变得太多了。
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把握好机会。”她拍拍我的肩,起身走了。
机会……
我晃神了许久,只觉得顶上的水晶灯怎么会那么耀眼。
牙齿用力的咬合在一起,露出一个坚定的笑。
段飞扬,你要等我。
我在这边和钟欣欣诡异的互吐忠言的时候,路霏霖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大吃大喝大吵大闹,谁都拦不住。
我看了一眼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回家!”
“回什么家!不回去!”她好像有点醉了。
“行,那你继续喝吧啊。我就先走一步,好回去把门锁换了。”
她瞪我一眼,“干嘛啊……我好不容易能出来玩一次……”
“你别睁着眼说瞎话行吗,你哪个周末没和江岸出去浪。”
“他又不让我喝酒……嗝……”
“行行行,先回家,我下次带你去……那家死贵死贵的酒吧喝个够。”
“真的啊?”她脸上有云霞一般迷醉的绯红,笑起来几乎要颠倒众生,“我还记得呢,那个帅哥调的鸡尾酒可好喝了……”
江岸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煞费苦心的送给我们的vip卡,会在某一天替路霏霖的情伤买单。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啊,先回家。”
我有要紧的事情……
我跟大家告了别,费劲的把她拖进了出租车里。
“木头啊……我想喝酒!”
“改天!”
“不行!就要现在!”
我掰过她的肩,“你今天是怎么了,发什么疯啊……”
“我不高兴!”
“谁惹你了?”
“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要让我误会?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想和我分手?”
我本来还在疑惑,现在一下了明白了过来。
你啊,还真是像我一样,口是心非呢。
明明就很在意,偏偏要装作一副没关系的样子。
她在出租车上,抱着我,哭着睡着了。
没关系,就让她当做……是做了一场梦吧。
梦醒之后,什么都和以前一样,顾辰皓还是那个遥不可及的顾辰皓。
我坐在床上,有点紧张。
他过的……好吗?
我要是突然联系……他会惊讶吗?
名片是很浅的米色暗纹,上面也只是印了一个简单电话号码。
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两三声之后,就被接通了。
心脏也跟着被悬了起来。
“喂……”我尝试着发声。
“你好。”干净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声音。
我来不及反应,便腾地挂断了电话。
女人的声音?
怎么会是个女的?!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这估计不是段飞扬的私人号码。
对,这么公式化的语调,一定是他的秘书什么的,不可能是女朋友,更不可能是妻子……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陷入了自我催眠,再一次拨通了电话。
“抱歉,刚刚突然不小心挂断了……”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嗯……我想问一下……”我咬着手指,“请问……你是段飞扬的秘书吗?”
“我是段先生的私人助理,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就知道!肯定只是工作关系!!!
“我……我想找他,能不能……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非常抱歉,段先生本人要求我们不能透露。”
“我是他朋友……”
“抱歉,但是段先生的朋友是不会来问我要他本人的电话的……”
虽然有道理……但我真的不是陌生人啊……
“那……方便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对我有点无奈,“这位小姐,很抱歉,像你这样的电话,我每天要接好几个。如果我对每个来询问的人都报以实况,那段先生会非常困扰……”
每天都有好几个?
我以为只要拨出了电话,剩下的都是轻而易举。
没想到,我也只是日常某一天里的好几分之一而已。
早就该想到没这么容易。
“那……打扰了,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段飞扬一声,我叫卿木。上卿的卿,乔木的木。”
“好的,会替你转告。”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觉得人生突然充满了盼头。
第二天路霏霖黑着眼圈被电话轰炸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悠闲的烤面包了。
“哇……我看见了什么,你居然打了豆浆!还做了蛋包饭!还拌了蔬菜沙拉!”
“早餐是生命之源啊,不是你说的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她狐疑。
“人生啊,不是只有眼前的苟且。”我闭上眼嗅着面包的香气。
“知道知道啊,还有明天的苟且后天的苟且……”
“什么啊,明明是还有大片的光明!”
“你今天……吃错药了?”
“我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你没吃药?”
“我自己都不理解我前面一直都在颓废些什么,那么大好的时光,活力四射的青春啊,我为什么要任它蹉跎呢!”
“木头……”她紧张兮兮的看着我,“你昨天跟谁聊天了……钟欣欣,对,就是钟欣欣,她……她给你洗脑了啊?”
“洗脑?不是啊,我只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完了完了……我要报警……我觉得……”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你肯定是被她骗去传销了!”
“什么传销啊,我就不能讲点正能量?”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要找班长打听打听钟欣欣是干嘛的。”
我按住她想要打电话的手,“瞎闹什么,我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
我哼着小曲儿,轻飘飘的转悠到桌子旁边,“我在等。”
“等?等什么啊,等资金?等分红?等下线?”她一脸焦急。
“我在等段飞扬。”
她手一抖,“你打算把段飞扬发展成下线?”
“我说你才是被传销组织洗脑了吧!”
“抱歉抱歉……”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段飞扬……怎么可能吗,你们都没联系过……”
说完她愣了一会儿,“你联系到他了?”
“嗯哼。”
她啊啊啊的叫了几声,然后抓着我的胳膊,“那他他他他怎么说?”
“……好吧,其实只是联系到了他的私人助理而已。”
“果然是有钱人啊,还有私人助理。”
“所以啊,要想和他说话,没那么简单。”
“你要努力,加油!”她冲我捏了捏拳头。
“谢谢你的鼓励……不过我觉得你再磨蹭一会儿大概就要被骂两个小时了。”
她惊恐的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飞速的收拾一番奔了出去。
“唉,你不吃饭了?!”
“饭碗都要保不住了还吃什么饭啊!!!”
我看着桌上精心为她画了笑脸的蛋包饭,还有一大盆蔬菜沙拉……
有些哭笑不得。
从阳台的窗户上,刚好能看见她拔腿奔跑的背影。
背着她大大的帆布包,没戴正的毛线帽,拉链都没拉的羽绒服。
而外面,不湿不燥,温度正好。
我扬了扬嘴角。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不是吗?
下午的时候路霏霖打来电话,说为了庆祝我走出困境(……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我在困境里了),晚上要在家里烫火锅吃。
还特地安排我现在出去买各种食材。
我……
挂电话的时候,嘴角艰难的抽了抽。
火锅啊?为什么非得是火锅呢?
要知道我现在可是对火锅可是有心理阴影……
当初那个被炸得飞起的锅,焦黑的菜叶,满地的红色汤汁……
还有我自己绝望又惊恐的眼神。
但是……除了我以为,没有人知道。
我只告诉他们我出了点意外,但没说那是一场由火锅引发的案件。
所以,我没办法怪她啊,只能穿上鞋子拿好钱,乖乖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