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越,自己吃!”杨玄的声音里掺着冷硬与严厉。
虽然阿爸时常对别人如此,却从未如此地对他凶过。阿母冷淡他,阿爸也对他凶,杨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才两岁多一点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来自父母突然之间的态度变化,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如泉涌一般地从他又黑又亮的眼中,迅速地冒出。
采月心疼地将杨越抱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他,“越越,不哭!听阿爸的话,自己好好地吃饭!”
杨越虽然得到了母亲的安慰,但心中的委屈却依旧满满的,口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都蹭在了采月的身上。
采月看向杨越,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请求他。
杨玄的脸依旧黑沉着,但还是尽量缓了缓自己的语气。
“杨越,你是男孩子,慢慢长大了,不仅要学会自己照顾和保护自己,还要学会去保护别人。你懂吗?”
采月听杨玄如此说,心明显就偏向了杨越。
“玄哥,杨越才三岁不到。他怎么承受得起你如此的话?”
杨玄不为所动:“他是我的儿子,不能承受也必须承受!不然,他不配做我的儿子!”
杨越见阿爸前所未有的一再地对他冷脸以对,哭得更厉害了。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阿爸突然就对他如此地严厉了。
采月没再和杨玄顶,将杨越紧紧地抱在了怀中:“杨越不怕不委屈!阿母在!”
杨越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哭声却努力地压低了,因为过于压制自己的哭声,小身子抽搐得厉害。
杨玄绷着脸皱着眉地看着,没再说什么刺激杨越的话了。
萧天眼见如此情景,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就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想起身告辞。谁知,杨玄却再度开了口。
“萧将军,一会儿有几句话,我想找你和如梦说一说。”
萧天想,杨玄无非是要说他和采月之间的事,但关于这件事,他不想再说再听任何的话了。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的心不能再经受哪怕多一点点的痛了。
这件事,就这样了吧!他和她之间看起来,也只能是得到彼此的心,却得不到彼此的人了。
他和她不过是这尘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终不能结成眷属的爱侣。这世上,苦难那么多,问题那么多,谁在乎多一对或少一对这样相隔不能相聚的有情人?
“杨先生,谢谢你的心意!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杨玄却坚持挽留:“萧将军,听完我要说的话后,你一定会认为,你留下来是值得的。”
杨玄都如此说了,萧天还怎么走呢?他只好继续地坐着,食不知味地用着眼前的美食。
采月安抚好了杨越,晚餐得以继续。
杨越因为杨玄的严厉,不敢再造次,更不敢再粘着阿母,乖乖地吃完了饭,如常一般地亲了一下阿母,却不敢像往常一般亲了阿爸再走,就只站在原地,垂着头看着地面。
杨玄心里很是难过,他并不想对孩子冷脸的,只是心中拥堵着一团东西,发不出来,难受。
他从主位上站起,主动走至了杨越身边,蹲下来,抱了抱他,又主动亲了他。
“越越,自己去玩吧!阿爸找阿母有事情要说。”
虽然阿爸没有道歉,但懂事的杨越仿佛也知道,阿爸这是在用行动向他说对不起。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嘴角瘪了瘪,眼泪还是像豆子一样地掉了下来。
杨玄心中一痛,再次抱住了儿子。
“杨越是个好孩子!是阿爸不对,阿爸刚刚不该凶杨越的。”
杨越终于“哇”地一声又哭了,心中的委屈终于完全发泄了出来。
安抚好了孩子,三个大人终于可以安心些地谈大人之间的事了。
谈话地点,依旧是杨玄的书房,因为这里的私密性在全公馆都算最好的。
书房的书桌前,杨玄端坐于一侧靠椅,采月和萧天并肩一个坐在轮椅上,另一个坐在一张靠椅上。
坐下后许久,杨玄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仿佛还在做着挣扎。采月和萧天也都没有催问他。
但,他终于还是有了最终的决定。
“如梦,你和萧将军回中国去吧!”
采月和萧天对此都没有太感意外。因为在这件事上,杨玄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明晰的,他并没有特别地做什么阻止采月离开的动作,反而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帮着萧天接近事情的真相。
但眼前这件事,两人不能在一起的阻碍,并非是杨玄,而是他们两人各自的身份都代表着两国间两股强大的势力,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纠葛。
还有更重要的,采月自己随时会倒下的这个事实。或许当萧天为了她放下一切的第二天,她就离开了。还有杨越,她走了,他就没有母亲了。
“玄哥,谢谢你!但我和萧天已经说好了,我会继续留下,我依旧会是越如梦!”
杨玄看着采月,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么做,不值得!听我的,和萧天一起回去!萧将军你也不必为了如梦放弃什么。我会安排好一切!”
安排好一切?怎么安排?是让萧天不再是萧天,还是让越如梦不再是越如梦?
萧天和采月的脸上都是讶异的神色,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又同时都带着疑问看向了杨玄。
如果不需要付出那么重的代价就可以在一起,又有谁愿意真正地承受这种分离之苦?可是,这可能吗?
杨玄笑了一下。
“如梦,你不跟萧将军走,无非几个原因。一是你的伤。我若是你,就是能守着爱人过一天也是好的。人生苦短,未来怎样谁能知晓?你能抓住的,就只有现在。再一个,你无非就是担心他必须为你抛下一切。但其实,这件事还有另一个解局的办法。”
采月不明所以地看着杨玄,这件事她想了不只一天了,如果还有别的解局办法,她怎么可能舍得下萧天,不与他在一起?
她也看了一眼萧天。
萧天与她一样,摸不着杨玄话里的法门。如果还有别的解局办法,那他怎么可能不顾男人的尊严,在她的面前哭成那样,只为求她能改变心意?
杨玄的脸上有些发苦,但他还是平静地对着两人,说出了这个很不一般的解局办法。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你们两人的身份是解不开的死结。萧将军虽然愿意主动地卸下你身上的这份荣耀,但如梦你一定不愿意萧将军为了你,如此地不计代价。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如梦不再是现在的如梦。
你之所以成为了现在的如梦夫人——翠山公馆的女主人和金花会仅次于我以外的隐身首领,都只是因为你是我杨玄的女人。当你和我的关系不再那么耀眼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
可是,我和你有近五年的情份,又有杨越这个联系,要说我们的关系可以完全断绝,怎么说怎么不能让人全信。所以,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
采月听到这里,立刻就明白杨玄的意思了。她“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不行,玄哥,这绝对不行!”
萧天两道浓黑的剑眉也立刻皱得铁紧了。他不敢相信,杨玄真敢按那个解局办法来做。
杨玄平静地看着采月,还是将他的办法说出了口。
“只有我不再是金花会的首领了,你和萧将军在一起,才不会让你们国家的高层有什么不放心的。”
采月刚要开口再次坚决地否决杨玄的话,杨玄却微微抬起了一只手,采月立刻闭上了嘴,并且慢慢地重新坐回了轮椅。杨玄于是继续说他的决定。
“杨越你也不用担心。我之前一直是骗你的,他的生母根本就没死。只是没有我的允许,她有生之年都不能见到杨越而已。你走之后,我会立即派人将她接过来,她会戴上面具,代替你成为新的蝶夫人。你尽管做回你的周采月,不会有人认为你和蝶夫人之间有任何不妥的关系。”
杨玄的话说到这里,连萧天都不能不动容了。
“杨先生,你…”
杨玄的安排简单而明确,那就是萧天依旧是原来的萧天,但越如梦将不再是越如梦,而是恢复成周采月。但最大的改变是,杨玄将完全不再是现在的杨玄。
杨玄再次微微抬起一只手,制止了萧天的插话。他并没有看萧天,双眼只是看着越如梦。
“如梦,你相信我吗?”
采月的眼眶红了,眼中微有氤氲地看着杨玄,轻语道:“玄哥,你知道的,我一直都相信你!”
杨玄的脸上是那种长期身为上位者所有的威严、沉稳和淡然。
“那就什么都别问,也什么都别想,一切按我说的办!我只给你一句话:我会尽我所能,确保你的后半生,能尽偿你前半生之苦!和萧天去过属于你真正心意中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