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缕清风夹杂着幽凉的雨水落到呆在树枝之上的两人身上,那一袭白裙的女子早已去的远了。
苍茫黯淡的夜色之中,女子身上幽幽的冷香随着一阵阵寒冷飘至墨袍罩身的二人鼻端,最后隐至无踪。
一袭雪白衣裙的琳琅使出了轻功急行不停,膝间和脚掌之上的疼痛让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细碎的雨珠落在女子发间,如同三月粉桃上的露珠一般雅致清美。
一路急行,将至临城城中之时忽听得南郊处传来一阵凄厉哀凉的狼鸣之声,恍若走到绝境的孤胆英雄,哀戚绝望。
只是这声音响了不过半刻钟便归于沉静,竟似一切都是人的错觉一般,寂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琳琅回首凝眸,唇角微微一勾,一袭白裙的女子仰头望着幽暗黑沉的天空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叹,尔后身形一动,再不去听身后的绝望悲戚的狼吟。
……
红袖香雅室。
换过一身干净衣裙的琳琅坐在床边细细的为自己的膝盖处上药,墨黑的药膏涂抹在女子雪白的肌肤之上,更显得女子肌肤如雪。
鬼面提着剑自外面进来见到的便正是这一幕,一室通明的灯火之中,女子微微侧着身子,一头乌黑的墨发如同一片黑色的瀑布自女子肩上泻下来,黑白相衬,更显女子冰肌玉骨。
女子纤长的眼睫轻轻覆下,在她的下眼睑处形成一片稀薄的剪影,睫毛卷翘,美妙纯雅。
听见开门的声音,琳琅微微偏头看了鬼面一眼,尔后又垂下头去为自己的膝盖缠上了雪白的绷带。
手指灵活的将膝盖处缠了个严严实实,最后满意的打了个蝴蝶结,方才放下裤筒,在唇边敛起一个柔雅清丽的微笑来望向鬼面。
她的一双眸子中似是敛了整个暖春的濛濛烟雨,拢烟罩雾,水光潋滟:“寒哥哥,你回来啦?”
将剑扔到屋内的圆桌之上,一袭黑袍面具罩脸的鬼面恍似九狱幽鬼一般身形一闪便到了琳琅面前,睨着琳琅的笑脸凉声道:“莫倾城,你倒是跟我说说,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今夜寻她半晚,谁知在临城南郊找到这鬼丫头时,却见她正从树间跌下,而树下,正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灰狼,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惊怕。
见鬼面语气不对,心知他是因着自己差点落了狼口之事在生气,嘿嘿一笑,冷某人腆着脸爬起来取下鬼面的面具拿在手中把玩。
偷偷看了看鬼面神色,女子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只笑的见牙不见眼:“寒哥哥,今晚之事是个意外。”
鬼面微微偏了偏头,耳前眉后的那颗血红的朱砂痣映着屋内的灯火显现出几分妖异的美艳,恍若一颗红艳的血珠,摄人心魄。
眸中闪过几分兴味,鬼面看着女子谄媚的神色沉默片刻:“哦?意外么,倒是什么意外,让你这般聪明绝顶之人也差点因着那意外葬身狼口?”
琳琅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抱住鬼面的手臂,嘿嘿笑道:“那什么,我本是去萧府跟我的两个可爱的仆从报个平安信。”
抬眼看了看鬼面毫无表情的脸,琳琅心里直打鼓,却还是接着道:“谁知意外迷了路遇到了萧玄,还撞破了他跟那个尹青青的好事。”
见鬼面依旧看着她不说话,琳琅索性编到底:“然后我就跑啊,然后又给意外的迷路了,然后就遇到一群狼啊,我就打狼,打啊打啊,打了好久呢!”
鬼面嘴角微微一抽,这个鬼丫头,自小便是擅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起鬼话来眼睛也不眨一下,着实让人头疼。
看着女子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神色,鬼面微微一叹,正待说话,却见那惯会顺杆上爬的女子抱着自己的臂膀嘿嘿一笑:“寒哥哥,你刚刚有没有跟萧玄打一架,彰显一下你鬼公子的威风?”
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鬼面毫不留情的弹了琳琅一个脑瓜崩:“我不想在萧玄面前显威风,倒是想跟你打一架来显显我鬼公子的威风。”
微微一呆,琳琅嘴角忍不住一抽,做好了一副不要脸的架势:“寒哥哥,我这么可爱这么萌,你忍心跟我打?”
斜了琳琅一眼,鬼面轻轻一哼:“我倒是没见过你可爱的样子,倒是你现在这幅死不要脸的模样见得多了。”
唇角忍不住一阵抽搐,琳琅觉得她的寒哥哥真的变了,小时候的他多可爱,最喜欢看他无话可说的样子,萌点十足,谁像现在,油嘴滑舌讨厌死了。
未及抱怨完,便见鬼面肃了神色,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几分情绪看向自己:“阿城,正月初八青北皇室之嫡公主会来临城帝京。”
琳琅闻言愣了片刻,青北公主?她只知青北皇室之青衣卫卫主,传闻绝色无双,倾尽天下。
转眸去看鬼面的神色,却见他一双眸子恍若古井幽潭,眼底闪烁着不知何种情绪。
青北皇室来访,两国之邦交,怎的也算是大事了,只是,这些都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更想借住此次机会,去皇宫之中探探线索。
萧府之中没有赤帅公办之所,为此她一直十分疑惑。
东临建国两百余载,共十几任帝王,若是一朝天子一代赤卫,至今也有十几任赤帅了,历代赤卫事务繁多,定有专门的地方供其存放卷宗案录,萧府之中没有,皇宫之中或许会有。
只是,皇宫守卫森雅,莫说是入内查阅卷宗,只平日里进去一次也是极为不易。
若是此次可借机进宫,倒是极好的。
眼珠子微微一转,琳琅抬眸望向鬼面:“寒哥哥,你的意思,可是想进宫查一查赤卫之案录?”
轻轻点了点头,鬼面转眸看向屋内的一支烛火:“对,我欲借机进宫查探,我手中所掌握的线索,也只是到赤卫这边便断了,我不甘心……”
悠悠一叹,琳琅伸出素白的柔夷来握住鬼面的手:“寒哥哥,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时常噩梦,若不能为母亲和莫家报仇,我亦不甘心!”
鬼面身子似是轻轻一颤,反握住琳琅素白的手掌:“阿城,其实,莫家的这些事情,你可不必再管,我当年蒙你舍命相救,莫家于你的恩情,你早已还尽了!”
琳琅闻言一呆,轻轻自鬼面宽大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柔夷,微微垂了眸子:“寒哥哥,你可还把我当做妹妹否?”
看着女子垂下的眸子,鬼面却是沉默了下来,她纤细雪白的项颈如同天鹅一般优雅沉静,素淡的面颊之上粉黛不施,却自有一股子清净优雅之感。
这个女子,是他的妹妹,却也不是他的妹妹,她四岁到他家中,自此,命运相连,生死相依,祸福相共。
他犹记得她儿时懵懂却又聪慧,沉静却又张扬的模样,犹记得她在自己面前笑的眉眼弯弯等我模样,犹记得她清脆的笑声在自己心间震荡,生出一抹奇异的情愫。
那时他曾想,这个女子,等他长大了,定要娶作妻子,千般关怀,万般疼爱,再生一双儿女作伴,美满无双,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他在六岁之后八岁之前的几乎全部念想,这是一个孩子,最深切的心思。
只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莫家灭门,他肩负血海深仇,他再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莫家少爷。
自此,再无儿女情长!
唇角缓缓勾起半分轻笑,鬼面伸手握住琳琅素白的柔夷:“阿城,你一直,一直……”
“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
他的笑颜之间犹带着几分酸涩,耳前眉后的那颗朱砂痣映衬着屋内的灯火,竟似更加艳丽了几分。
此话一出,他便再无可能了,这个女子,终究与他无缘,这个女子,终究只能是他妹妹。
琳琅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去看鬼面的神色,只是轻轻一笑:“那么,寒哥哥,我要与你一起,查清当年之事,可否?”
鬼面微微一叹:“罢了,你这丫头何时听过我的话,若是我说不可,可会起什么作用?”
轻轻一笑,女子的声音中带了三分调皮,三分认真,四分轻痛:“不会,自然不会。”
伸手抚了抚女子脸颊,鬼面悠悠一声长叹:“我便知道,既然如此,你何苦还问我。”
冷某人来了兴致,看着鬼面无语的模样兴致勃勃道:“我问你,大约是为了好玩吧?”
鬼面闻言瞪了琳琅半晌,终还是无奈道:“罢了罢了,看在你是个伤员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日后再说。”
冷某人鼓着脸颊看了鬼面半晌,耍赖道:“秋后算账,我可是不认的。”
“由不得你,到时候先打你一顿再说。”
琳琅闻言一梗,恶狠狠的瞪了鬼面一眼,白眼几乎要翻上了天。
看了看窗外天色,鬼面又仔仔细细看了琳琅的伤,见无甚大事,便嘱咐了琳琅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去了。
看着屋内灯火轻轻的摇曳,不知怎的,琳琅脑海中突然出现自己十年前被那些黑衣人打得昏死过去之前,看到的他们鞋子后跟之处的红色小剑标记。
自己曾找过这个标记一段时间,可是毫无收获,便放弃了,这许久间,竟是忘了。幸亏今夜又记了起来,明日说与倾寒哥哥,让他查查,或有什么收获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