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头颅和躯干分开的地方,鲜血在肆无忌惮地喷溅,地面上的血线聚成一条条血色的小溪,一起汇入清澈的河流,把原本清澈的河水也渐渐染成鲜血一样的红色。
应该照耀大地的太阳此刻也藏在乌云的后方,阳光晦暗不明,再加上地面上的大火烧出的滚滚浓烟,活脱脱是一副末日的景象。
一座塌了半边的茅草屋里,一个小婴儿在哇哇地哭叫,一个身穿破烂僧袍,相貌庄严而慈和的和尚站在这小婴儿身边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幸好还活着。”
僧人抱起小婴儿,走向烟雾弥漫的原野,渐渐地,僧人的背影被满天的烟雾所掩盖,再也看不见了。
梅逍在榻上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念叨,“别走,别走……”
念着念着,梅逍猛地坐起,睁眼发现身边并没有和尚,也没有什么婴儿,更没有漫天的烟雾和满地的鲜血。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竹楼,清晨的阳光从竹楼的窗缝照射进来,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而美好,完全没有梦中的末日场景。
梅逍擦掉一头的冷汗,“原来是个梦啊!”
自从到了滇国境内后,梅逍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不是梦见一群恶徒在杀人,就是梦见一群和尚在诵经,这些梦境是那样的真实,让梅逍一直不相信那些竟然是梦。
梅逍平静了一下,运行了一下体内的内气,还不是很顺畅,有些地方似是有东西在阻隔,无法运行完整。梅逍在擂台上与越青打斗的时候,被越青种上了蛊,现在,滇鹰谷的掌门和众位长老正在努力为他解蛊,而且已经解了一部分,不然,现在梅逍也不会醒来。
无论是滇鹰谷的弟子还是长老,都有自己炼制独门蛊虫的能力,且蛊又与毒不同,每个人炼制的蛊的特性都不相同,解起来很是麻烦。像越青这种水平的蛊术,还只停留在能够炼制蛊的阶段,一旦给别人种上了蛊,他自己也解不开。
在掌门和长老们确认了梅逍中的真的是蛊之后,伊翊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那个越青在擂台上给人下蛊,而且这蛊连越青自己也不会解,这明明就是想要置梅逍于死地,在梅逍上一次醒来时,伊翊已经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梅逍。
梅逍只是笑笑,自从开始闯荡江湖,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不少,但那一次不是他活到最后?而且梅逍认为,这个越青也只是求胜心切,且当初的擂台并没有明确规定不准用蛊,用自己的最强手段打擂也没有什么过错。
何况,越青也已经收到了惩罚,不仅脸上被梅逍划了个长长的口子,甚至连门牙都被后来掌门为他缓解毒素的药丸砸掉了两颗,那张帅气的脸算是彻底破了相了。据伊翊说,现在谷中的各位女弟子们反而都开始喜欢上梅逍了,惹得伊翊的醋意大发,差点没把梅逍的肚皮拧下一块肉来。
梅逍无可奈何地苦笑,只能暗自腹诽:“这群女弟子都来喜欢我,又不关我的事,掐我做什么?”
那些长老今天好不容易不在梅逍身边忙活着解蛊的事,见天气不错,梅逍走到院子里晒起太阳来,自从打擂之后,梅逍的一日三餐都有滇鹰谷的弟子送来,住处也换成了这处带着独立院落的豪华竹楼,院中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甚至还有一颗参天大树,树下的阴凉处有四张躺椅和一张茶几,正是纳凉的好去处。
现在,梅逍就躺在这张躺椅上,摇着手里的扇子闭目养神,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梅逍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放松了,他正想着,就这样在躺椅上躺一天也不错。
可是,天不遂人愿,梅逍的美好幻想在伊翊走进院子的瞬间便破灭了。
伊翊拿着一张地图笑眯眯地走过来,把地图摊在茶几上,看着假装睡着的梅逍,“中蛊了不能运功,还不能看看地图、听听计划吗?别装死,给我起来!”
梅逍无奈,只得从舒服的躺椅上坐起来,认真听伊翊说着滇鹰谷弟子的行动。
伊翊道:“自从擂台结束后,滇鹰谷几乎所有能出山的弟子都出去寻找暗殇阁的踪迹了,据一些弟子传回的消息来看,靠近佛土的那片区域,最近几年总是有人莫名失踪,有大人,也有小孩,那里的大人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谋发展是常事,小孩子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所以,人口的失踪并从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到我们滇鹰谷的弟子去调查时,才发现那些村子人口的失踪比其他村子要多得多,他们怀疑是暗殇阁做的。”
梅逍点点头,“听起来像是他们做的事情,但他们抓人做什么?大人也就算了,可能是去干什么活,那小孩儿呢?他们抓小孩儿做什么?”
伊翊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是暗殇阁的人了。”
梅逍的神情凝重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能先派人去查探一番,不然,那里失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伊翊道,“派谁去呢?我们身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啊。”
梅逍想了想,“我亲自去吧,等长老们把我的蛊完全解掉之后,我就出发。”
伊翊担心道,“你的蛊刚解,身体还没有恢复,你怎么能去呢?”
梅逍眉头紧皱,无奈地摊了摊手,“滇国处处都是用毒高手,小师叔经验丰富,勉强还可以闯一闯,但杨闲没有一点儿避毒的手段,他们俩都不能去,你又要在门派里处理各种消息,还要练功,自然也不能去,剩下的符合条件的只有我了。”
伊翊定定地看着梅逍,“让我陪你一起去!”
梅逍也看着伊翊,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两人初识的时候,那天,两个人在路上,一前一后,伊翊也是用这种认真的眼神看着梅逍,说着,“陪你走一段。”
每一个人生阶段,有人陪着,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梅逍摇摇头,温柔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两人在这里坐了许久,谁也不说话。太阳西斜,火烧云遍布天空,把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金红色,沉寂许久的院子进来了一个滇鹰谷的普通弟子,他对伊翊深施一礼,“师姐,谷外有一人,说是要进来找你。”
伊翊从舒适的躺椅上站起,伸着懒腰暗叹着梅逍真是会享受,随后看着那个进来传话的小弟子,“他说是谁了吗?通过滇鹰谷的选拔了吗?”
那小弟子收回自己已经看呆了的目光,老老实实地回答伊翊,“他是个和尚,叫明空,他说他早就已经通过了选拔。”
伊翊眼前一亮,“快叫他进来,直接把他带到这里!”
小弟子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梅逍待那弟子退下去后,开口问道,“明空早就参加过滇鹰谷的选拔?”
伊翊道,“是啊,当初要不是他是个和尚,我看谷中的很多女弟子都想嫁给他呢。”
梅逍有些惊讶,“明空干了什么?”
伊翊没有回答,反而问梅逍,“你相信有妖吗?”
梅逍想了想,对于从前的梅逍,对这种怪力乱神是绝对不会信的,但自从见到青蛇后,梅逍信了,因为青蛇的种种表现,与传说中的妖毫无区别。
梅逍点点头,认真道,“信!”
伊翊笑笑,“那就好说了,听好了……”
当初的明空,是从佛土出来历练的,他天生慧根,佛法修得迅速,仅仅十几岁,就能与佛土的大德高僧辩经,但少年人毕竟经历得少,虽然心境澄澈,但那也只能叫做单纯,并不能有那种历尽世事后的大彻大悟。所以,他十几岁便出来历练,以求佛之大道。
那一天,他在滇国历练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美人,美人诱他犯戒,但并没有成功。美人不甘心,想方设法地诱他上钩,但明空不为所动。
最后,那美人露出了本来面目,竟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蛇妖,原本想吸收明空的精元,但屡次不得手,恼羞成怒想要把明空吃掉,明空以佛法感化蛇妖,但并没有效果,蛇妖离开明空身边,躲了起来。
但明空并不想让蛇妖继续为祸世间,他追着蛇妖来到了滇鹰谷,蛇妖进了滇鹰谷中的森林,但明空被堵在滇鹰谷的谷口,不得其门而入。
但明空仍不放弃,他通过了滇鹰谷的选拔,据说,他通过选拔的方式极为特殊,他从不主动攻击,但别人的毒术也伤不到他,都是等到别人被反噬,或是打累了主动认输。
就这样,明空进了滇鹰谷,找到了蛇妖,并把蛇妖堵在了滇鹰谷的一个角落里。
他并无心杀掉蛇妖,只是想用佛法度化蛇妖,让她早成正果,而不是在吸人精元的邪路上越走越远。但蛇妖并不领情,在明空正打算度化她的时候自杀了。
明空很自责,抱着蛇妖的尸体念了三天三夜的经,在那三天里,整个滇鹰谷的草木都整整长高了三寸。
三天后,整个滇鹰谷都看见了一道蛇形的白光从明空怀里飞向天空,明空最终还是成功了。
“当初有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伊翊道,“所以,明空在我们这一辈弟子里,知名度很高的。”
梅逍道,“难道他和我一样?百毒不侵?”
伊翊愣住了,“好像是哦,以前还没注意。”
梅逍轻叹,“小小年纪,佛法修为竟已达到如此地步,真是难得。”
伊翊问,“你还懂佛法?”
梅逍也呆了半晌,不知为何,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仿佛是存在于血液里很久很久的什么东西突然打开了一下,之后又立刻关上了。
梅逍继续想着明空和自己身上的巧合,眼神逐渐凝重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会与佛土有什么关系呢?
伊翊与梅逍的话刚刚谈完,那个小弟子便从门口领着明空进来了,“师姐,明空师傅带到。”
说着,小弟子退了下去。
明空走上前来,对着梅逍与伊翊双手合什,深施一礼,“梅施主,伊施主,别来无恙。”
依旧是那样端正庄严,慈眉善目,一丝不苟,处处透着佛土高僧应有的气质。
伊翊招呼明空坐下,问,“你是因为什么来找我们的?”
明空的神色也严肃下来,郑重地吐出三个字,“暗殇阁。”